山城冬冷夏熱，其餘兩個季節幾乎等于不存在。眼見已經快十月，許多地方都入了秋，山城仍舊豔陽高照，教室窗外樹木郁郁蔥蔥，蟬鳴不絕。

下課鈴響，老師走出教室，死氣沉沉的教室才終于有了點生氣。

“去小賣部買零食麼？”

“不去，這麼曬，待會兒又一身汗。”

一個高大的身影繞到說話二人面前。

男生剃了幹淨的平頭，在一衆蔫黃瓜裡顯得特别精神，他手裡拿着一個小本子，嗓音幹淨洪亮：“聊什麼呢？來，二位先别睡，報名一下運動會。”

二人：“……”

說話的是體育委員羅聞，是班裡最熱心的男同學，沒有之一，會說話會辦事兒，不論是在老師還是學生群體中都人緣極好。

羅聞記下二人報名的項目，接着往後走。

“顧湘，”他臉上笑容忽然更熱烈了些，聲音卻小很多，“運動會要報什麼項目？”

顧湘擡頭看他，厚重的眼鏡後面是一雙沒什麼情緒的眼睛：“能不報嗎？”

羅聞為難道：“恐怕不行，和去年一樣，老師說女生每個人都要參與一個項目。”

顧湘陷入短暫的沉默。

顧湘和沈方月在同學眼裡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沈方月長了一張漂亮高傲的臉蛋，性格卻出人意料的開朗明媚好說話。

顧湘有一雙幹淨的圓眼，嘴唇輕薄，清爽飄逸的短發，看起來和善怯弱。

但其實并不是那麼好相處。

她話少，表情也很少。除非必要，否則從不會和别人主動搭話，就連應答都清清淡淡，班裡她隻和沈方月、裴祈和陳曼相熟一些。

顧湘很快垂下眼皮：“那我報一百米。”

“一百米已經被報滿了，”羅聞飛速看了眼報名表，“接力可以嗎？男女混合4x400米。”

“我跑很慢，會拖後腿。有沒有其他的單人項目？”

“不好意思啊，我從第一組問過來的，女生單人項目都報得差不多了。”

羅聞低頭，不自覺地摸了一下鼻子，笑笑，“而且，我覺得你平時跑得挺快啊，體育課的時候，你總是前幾名跑完的。”

那是因為想早點回教室做題。

見沒有别的選擇，顧湘放棄廢話，重新低頭看書：“那就接力吧。”

羅聞笑着點頭，在自己的名字後面，端端正正地寫上“顧湘”。

然後就要往下一桌走。

“那我也跑接力吧。”旁邊的沈方月支着下巴，嘴唇上銜着筆，蔫蔫地說。

羅聞腳步一頓，掃了一眼她的腿，微愣道：“你的腿不是受傷了嗎？還能參加運動會嗎？”

桌底下，沈方月有一邊腿的校褲拉至膝蓋，細長白皙的小腿露在外面。

她腿上塗了藥，為了不弄髒校褲，這幾天都是這麼過的。

沈方月擺擺手：“沒事，皮外傷而已啦，沒傷到骨頭，現在都不怎麼痛了，能跑。”

“行，那我先給你寫上。後面訓練的時候要是有什麼不舒服的就跟我說，還能調整。”羅聞寫上她的名字，碎碎念，“真好，我們班裡兩個跑的最快的女生都來接力了……宋哲，你選什麼項目？”

宋哲對這些不太有所謂，反正都是湊數，他雙手抱着腦袋：“我都行。啥項目缺人，你就把我塞進去。”

“就等你這句話呢，一直沒人願意跑男子三千米，我項目又報滿了，報不了。給你寫上了啊。”羅聞問下一位，“裴祈，你呢？”

沈方月後傾身子，後背貼着裴祈的桌沿，忽然插聲：“男女混合接力還有位置嗎？”

羅聞一愣：“有，目前男生就我報了，還差一個。”

沈方月笑起來：“那他也報這個。”

當事人停下筆，擡眼問：“有你什麼事。”

“當然有。”沈方月說，“我是裴祈代表發言人。”

裴祈：“誰封的？”

沈方月得意地晃腦袋：“我自己。”

“……”

裴祈目光掃過她飄揚的馬尾，最後什麼也沒說，轉了一下筆，重新垂眼。

羅聞目光在倆人之間轉了轉：“那？裴祈，我把你名字寫上去了？”

“嗯。”裴祈懶聲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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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省裡數一數二的高中，山城一中非常看重學生德智體美勞的均衡發展。校運會是年年不落，每年都辦得有聲有色。

學校重視，老師自然也是。校運會這周，高一、高二每天下午的最後一節自習課，老師都會讓班裡要參賽的運動員到操場去練練項目。

于是每天下午，操場上都擠滿了學生。

裴祈跑完一圈回來，随手撈起一瓶沒開過的礦泉水，擰開灌了兩口，無意識地擡眼去找跑道上的人。

沈方月挽着褲腳，在紅色跑道上非常顯眼。

為了方便跑步，她綁了一個紮實的丸子頭，跑得比周圍幾個男生都要快，像一陣輕盈的風。

“月姐是真能跑啊。”宋哲随着裴祈的目光看過去，忍不住感慨。

裴祈放下水，朝宋哲伸手：“計時器給我。”

古涵下樓檢查班裡學生的訓練情況，一眼就看到了草皮上坐着的那群男生。

古涵走過去，皺眉問：“你們怎麼不練？”

宋哲吓了一跳，立刻開始演戲，他大喘特喘：“哈……呼……練了，老師……哈，我剛跑完三千米……”

“老師，看到那沒？”鐘震給她指了指高三教學樓的樓頂，“我的鉛球，剛扔到那了。”

古涵：“……”

古涵直接給倆人一人來了一腳，才說起正事。

她看向另一個人：“裴祈，剛才學校通知下來，今年的運動會入場式，每個班級都要安排兩名引導員，一男一女。我打算安排你和沈方月，沒問題吧？”

引導員，說白了就是站在隊伍前面舉班牌的傻子。

裴祈淡聲道：“您找别人吧。”

古涵：“怎麼，嫌丢臉？”

“麻煩。”他直白道。

古涵早猜到他的回答。

自高一以來她便發現，裴祈和其他同齡男生不太一樣。

明明都處于對萬物都會感到新鮮、喜歡拔尖、想當最獨特的青春期，裴祈對很多事情卻都是一副毫無興趣，不冷不熱的态度。

隻是這麼一張青春帥氣的臉蛋，不能放到班級第一排去招搖，實在有些可惜。

古涵點頭：“行吧，那我再去問問其他男同學。你看見顧飛白沒？”

“……等等。”

古涵疑惑回頭。

裴祈掂了一下手裡的水瓶，沉默了幾秒後說：“我去。”

古涵納悶：“不是嫌麻煩嗎？”

“為班級做貢獻。”裴祈毫無感情地說，“可以克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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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方月沖過終點線，往裴祈身上撞了撞，挨着他的肩膀，氣喘籲籲地問：“老師剛才跟你說什麼了？”

裴祈：“讓我們去做運動會入場引導員。”

“哦。”沈方月語氣很苦惱，笑得很燦爛，“唉，長得漂亮就是麻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