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原地眺望了片刻,輕移蓮步,像個高門小姐一樣端莊,款款地向另一方向走去。
我終于松了口氣,對阿泥道:“那狐妖妖氣如此濃厚,說不定會招來什麼東西。此地不宜久留,快些走吧。”
阿泥苦着臉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山下跑去。
想來是吓得厲害,阿泥下山途中還絮絮叨叨地跟我說道:“真的是好濃的妖氣,你說你看見她尾巴有四條,少說也是四百年的修為了。我活到現在才百歲多點,更别提修為了。”
我一邊趕路一邊道:“你也知道啊,平素裡還不好好修煉,好吃懶做。”
阿泥哼了一聲問道:“你說要是你跟她正面對上,有幾分勝算啊?”
回想了一下求學的日子,我道:“回答不了你,我求學的三百年裡也是好吃懶做、遊手好閑,混日子過來的。”
阿泥嗤了一聲,擡頭看了遠處一眼,突然停住腳步道:“你看,那怎麼有個人影?”
我愣了一下擡頭看去,今夜月華如練,雖是夜晚卻也把山林照得清清楚楚。遠處的山峰上依稀有個人在盤腿打坐,眯眼細細看去,心下悚然。
狐狸拜月。
那狐妖注意到了我們,摘下頭上骷髅,遠遠對着我們詭異一笑,身形便消失了。
我深吸一口氣,拽着阿泥就往山下跑。逃跑間慌不擇路繞來繞去,居然差點撞到了人。
好巧不巧,還是熟人,正是方才和那狐妖互訴衷腸的書生。
書生看見樹林中跑出一個女子來很是驚訝,提着燈籠問道:“姑娘沒事吧。”
我笑了笑,向他緻歉,卻不經意間睹見他鬓間泛白。這書生看着不到而立之年,鬓間卻有了這麼兩片格格不入的白發,想來是那狐妖的緣故。
正在此時,阿泥連滾帶爬的從樹林中滾出來,吃了一嘴的草,坐在地上呸呸呸地吐着嘴裡的草。
書生見了它這副樣子,卻笑着誇道:“這是姑娘養的狐狸嗎,好生可愛。”
我尴尬地笑道:“郎君也喜歡狐狸嗎?”
“啊,你說阿紫啊。”書生見我看着他的鬓間,笑道:“我确實是很喜歡阿紫。”
阿紫,唐人對狐妖的稱呼。我細細想後,道:“原來郎君,是知道的啊。”
“當然知道,”書生道:“山深非精就有怪,在下熟讀聖賢書,卻并非書呆子。怎麼會不知她的來曆呢?”
明知道那女子是狐妖,卻也一心一意的沉淪。我向他行禮緻歉道:“在下方才不小心和阿泥撞見了二位,實在是失禮,向郎君賠罪了。”
“想來并非姑娘失禮,應該是我二人失禮才對。”他道:“容我猜一猜,姑娘當時藏身于那座寺廟對嗎?”
“正是。”我點點頭。
古來有關月下破廟逢美人的傳聞都是認為狐妖化身美女來魅惑往來行路人,那些男子都是受了魅惑的人。未曾想到這次我碰見的書生卻是實實在在的清楚與自己一響貪歡的對象是誰。這份靈透可不是尋常人能有的。
同行寂靜時,書生突然道:“姑娘可是覺得匪夷所思,我明知阿紫是狐妖卻還是與她親近。”
“有些。”我如實答道。
書生提着燈籠沖我無聲笑了一笑道:“我向來是覺得真心最要緊,所以鬓發泛白也無悔。”
“郎君通透。”我對他慚愧地道:“未曾想在下未能脫俗。”
書生不言,隻是微笑。
我餘光卻看見道旁古樹後有一片顔色鮮豔的裙角略微震顫。
下山的路已經清晰可見了,我和書生所趕往的地方不同,便中途分别了。分别不久後,那狐妖果然追上來。
她從樹後款款走出,攔住我的去路,巧笑倩兮地道:“我還沒到那寺廟時就發現了你們的氣息,陪着檀郎走過去的時候發現這小家夥周身毫不收斂的妖氣居然變得難以尋覓。是你做的手腳吧。”
阿泥在我懷中警惕地看着她,狐妖輕輕撇了一眼阿泥眉間的符咒,又對我笑道:“很有幾分功力,師承哪家啊。”
自從下山曆練,師傅就給我訂下一條鐵規:在外不可提起師門,隻說自己是自己修行的。
我心知這狐妖看不出我師承,說這話不過是随口問問,便沉默不語。
果然她沒有追根問底,隻是道:“本來是想要了你們性命的,但看在你那一番話上,放你一馬,往後可别做這偷聽的事了。”
說罷,身形散為煙霧緩緩離去。
阿泥确認她走出了好遠才氣憤地道:“幹什麼她,威脅咱倆嗎。四條尾巴了不起是吧,還說我妖氣毫不收斂。給她厲害的!”
我摸摸它的頭安慰道:“四條尾巴的狐妖其實道行算不得高深,這是和那些大妖比。同你我這般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妖和畫皮師而言,四尾狐妖足夠咱們兩個喝一壺了。”
“真煩人,”阿泥望向自己孤孤單單的一條尾巴委委屈屈地道:“什麼時候我才能修出第二條尾巴。”
“可能不久後吧。”我安慰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