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你攢的錢去買燒鵝了?”我問它。
阿泥想起來嘴裡叼着的東西,開開心心地點頭道:“真好吃啊,那家婆婆手藝真好啊。你快跟這條街上商戶混熟吧,要不然她們不賣我吃的。這是給你帶的。”
它一開口,嘴裡叼的油紙包就掉了下來,我打開一看,是隻燒鵝腿,合上油紙道:“多謝。你先替我保管着,現在還有客人。”
此話一出,阿泥猛然想起來那倆人,接着警惕地看着他倆。
“既然商量好報酬,那就請進屋吧,本人畫皮謝絕旁人觀看,還請在此等候。”我拍拍阿泥的頭道,“過來幫忙。”
蛇妖跟我進屋,阿泥疑惑地看着他又看看院子裡自飲自酌的白衣服,猶豫了一會還是跟着我走了。”
“十年壽命,躺榻上,馬上我會點一炷香,安心睡下。”我交代道。
蛇妖手腳并用地爬上塌,視線緊緊地追着我。他現在是個五六歲孩子模樣,一個孩子有這樣一雙極大極黑的眼睛宛如墳茔鬼火的眼睛真是古怪極了。
我點上一炷香,墨綠色,燃燒時散發着竹子清香,蛇妖就在這香中緩緩睡去。我沒有拿起筆為他畫皮,隻是靜靜坐着,看着那香燃到中段,起身把蛇妖從榻上粗暴地拖下來,用筆架着他的脖子。
門“吱呀”一聲打開,阿泥在我身前低吼着看向院中的人。他回頭看向這一幕,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地道:“我早就想到了,大師不像是被人威脅了就會乖乖照辦的人。”
“我數三個數,從我店裡滾出去。”我懶得跟他廢話。
“不說說後果嗎?我要是不出去,你會把他開膛破肚給我看嗎?”他還在跟我聊天。
我手腕一翻從袖裡掏出個匕首,釘在蛇妖七寸上道:“三。”
“其實也不至于刀劍相向,他對于我而言可沒那麼重要。”白衣人腳尖點地三兩下,身如柳葉,躍上牆頭對我道。
“好絕情。”我假惺惺地感歎,畫筆在他脖子上抵得更緊道,“二。”
“還不醒嗎?”白衣人笑眯眯地道。
蛇妖雙手猛然一翻,十指如勾,狠狠抓向我雙眼,蛇信子如影随形靈活而快速地纏住畫筆,往前一伸,露出兩個極長的毒牙,眼看着就要咬住我的手。
阿泥撲過來咬住他的腳,蛇妖吃疼,一時間雙手攻勢稍緩,被我抓着頭發狠狠掼在地上,受了當心一腳半天爬不起來。
“啧。”白衣人站在牆頭上看熱鬧嫌棄地道,“真是廢物,大師幫我處理了吧,多謝。”說着跳下牆頭就要走。
把我這兒當什麼地方了,還沒腹诽完,但見白衣人手一揚,有什麼銀色物件鍍了層月光襲來,好似一道波光粼粼的綢帶。
到了眼前才發現,是四五把小巧刀片。
蛇妖五官扭曲扭頭一笑,雙腿化尾卷住那條來不及收回的腿,千鈞一發時刻,阿泥跑過來一口咬上蛇妖的尾巴,但來不及了,随着一聲悶哼,刀刃沒入皮毛,鮮血緩緩流出。
縫衣筆在我掌心變化成短劍,一劍劃開蛇妖的尾巴,他趁着受傷的間隙化成人形滾到旁邊,被我追上去踩住身體,将七寸上的匕首拔出來。
“傷到哪兒了?”
阿泥抱着左前腿龇牙咧嘴地在地上打滾,我撥開狐狸毛看了看道:“還行,能治。”
“你主子就這麼抛下你走了,對你可真好。”我道。
蛇妖沖我龇牙道:“少挑撥是非,我既然落到你手裡,要殺要打随你的便。”
“我可不殺你。”我抱起阿泥,用匕首刺穿他的左手心道,“我叫枯惹,滾回去和你家主子報信,告訴他梁子算是結下了。回頭我會上門拜訪的。”
“他不是我主子,他是我阿兄。”蛇妖捂着傷口站起來道。
我沒心情聽他廢話。
“滾。”
他也翻牆頭出去了,阿泥嘴裡塞着燒鵝腿塞得滿滿當當,忍痛讓我給它拔刀片,上藥纏繃帶,然後咬牙切齒地咒罵那倆人。
我一邊聽它說話一邊走到院子角落裡那株柳樹旁,摘了把葉子,葉柄處滲出的不似平常植物的汁液,而是鮮紅的血。
“柳公子,我搬家那天怎麼說來着,就這麼縮在旁邊見死不救嗎?”我慢條斯理地摘葉子道。
“對不住,我是真害怕。”柳樹裡有人慢吞吞地道,“你叫我也沒有用啊,我也打不過那蛇妖,他都化形了。”
“喲,這時候不嚣張了,我剛買下這地方的時候你可不是現在這樣。”
我買下這宅子的時候并不是因為被此地景色吸引,而是因為這柳樹有些道行,修行不精卻頗有唯我獨尊的嚣張氣焰,攪得此住宅曆屆主人雞犬不甯,以至于這店面比别處便宜很多。
當時的主家聽聞有人想要買下這鬼屋,熱淚盈眶地握着我的手去拿了地契,生怕這來之不易的冤大頭跑了。接過這燙手山芋後,我和阿泥頭天晚上入睡時聽到一陣陣嬰兒啼哭,心照不宣地往窗外看的時候,正看見一個蒼白的紙人面上塗着厚厚的胭脂,看見我們一笑,五官裂開口子,尖叫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後來被我用火把把枝葉都燒光,隻剩下個光秃秃的樹杆子,他才消停,并跟我承諾以後絕不再犯,半強迫地當上了這小店的侍從,用柳枝遞個碗筷什麼的。
我折下一支柳枝,柳公子“哎呦”一聲求饒道:“錯了錯了,我錯了大師,那蛇妖再來的時候我肯定站出來攔他,身先士卒甯死不屈百戰百勝沖鋒陷陣……”
“好了,有空去學學人話。”我手指繞着柳枝玩道,“下次,不一定還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