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無形的驚雷在每一個目睹者的腦海中炸響。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後,是山崩海嘯般的嘩然與恐懼。
“疏……疏樓龍宿?!是龍首大人?這……這怎麼可能?!” 茶樓裡,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儒師手中的茶杯“啪”地一聲掉落在地,滾燙的茶水濺濕了衣襟也渾然不覺,他渾身篩糠般顫抖,渾濁的老眼裡全是驚駭欲絕的茫然。
天幕之上反複呈現、不容辯駁的鐵證——他們奉若神明、頂禮膜拜的龍首大人—疏樓龍宿,不僅是一個包藏禍心、意圖颠覆苦境的陰謀家,其華美尊貴的紫金華袍之下,竟隐藏着非人異族的恐怖本質!
堂堂儒門龍首竟勾結異族(葉口月人、意識能者)、背叛人族(嗜血者)、殘害正道(傲笑紅塵)、殺死至友(劍子仙迹)——
“嗜血者……” 一個站在人群最前方、身着整潔青衿的年輕儒生,嘴唇劇烈地哆嗦着,反複咀嚼着這三個字。他名叫文謙,曾是疏樓龍宿最狂熱的追随者之一,将其視為儒門複興的希望,畢生修為的标杆。他記得龍首大人曾經如何在講經台上揮斥方遒,引動天地浩然正氣;記得他如何輕撫琴弦,奏出洗滌心靈的清音;更記得他望向弟子時,那深邃眼眸中似乎蘊含的、對蒼生的悲憫與對聖道的執着。
“假的……都是假的……” 文謙喃喃自語,眼神空洞地望着那天幕上,疏樓龍宿在幽暗洞窟異邪發光的紅眸,以及聽着那誅殺傲笑紅塵時的冷酷發言,他腦海中那些關于龍首大人光輝偉岸的記憶碎片,此刻正被天幕上那張優雅卻森然的面孔無情地撕碎、覆蓋。那完美的聖人形象,像一個被精心吹脹、塗滿金粉的琉璃球,此刻在殘酷的真相面前轟然炸裂,鋒利的碎片深深刺入他信仰的根基。
“噗——!” 一口滾燙的鮮血猛地從文謙口中噴出,如同壓抑到極緻的信仰之殇終于找到了宣洩的出口。猩紅的血點濺落在他胸前代表儒門身份的“仁”字繡紋上,迅速暈開,像一朵絕望的惡之花。他身體晃了晃,若非旁邊同樣面無人色的同伴攙扶,幾乎要癱軟在地。那不是内傷,是心血逆沖,是精神世界徹底崩塌帶來的劇烈反噬。
“勾結異族……殺害傲笑前輩與劍子前輩……引狼入室……可惡至極!” 茶樓上一位壯漢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碗碟震得叮當亂跳,他雙目赤紅,額頭青筋暴起,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憤怒而變了調,“如此惡徒,怎配萬人景仰?!”
恐慌像瘟疫般瞬間席卷了整個中原。巨大的背叛感攫住了所有人的心髒,那是一種信仰被生生撕裂、偶像被徹底砸碎的劇痛。無數人癱軟在地,失聲痛哭;更多人則被一股更猛烈的、被愚弄欺騙後的狂怒所點燃。
在三教共撐苦境蒼穹的宏大理念中,道門崇尚“清淨無為”,如高山流水,超然物外,引導世人順應天道,返璞歸真,其對世俗生活的介入,如同雲霧般缥缈,重在個人心性的超脫與自然的和諧。佛門秉持“慈航普渡”,以無邊慈悲為舟楫,普度衆生脫離苦海,其關注點在于心靈的救贖與彼岸的解脫,對塵世的具體規範,則如暮鼓晨鐘,雖能滌蕩人心,卻較少涉及柴米油鹽的細處。唯有儒門,其思想如大地般厚重,其觸角如根系般深入苦境社會肌理的每一寸,儒門所倡導的“仁、義、禮、智、信”五常,以及由此衍生的嚴密倫理綱常體系,并非高懸于廟堂之上的玄奧教條,而是直接熔鑄進世俗生活的骨架與血肉,深刻塑造着從廟堂到闾巷、從帝王到黎庶的每一個角落,其參與程度之深、影響範圍之廣,遠非道佛兩家可比。
儒門思想的精髓,更在于構建一套以[倫理道德]為核心的、井然有序的和諧社會藍圖。
儒門的“仁智禮義信”及其衍生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等綱常倫理,并非漂浮于空中的理念,而是深深嵌入苦境世俗社會的脈絡血管。它為這個龐大而複雜的文明體提供了一套清晰、穩定(盡管等級森嚴且壓抑個體)的運行規則和道德标尺。它定義了“人倫”,規範了行為,凝聚了家族,穩定了國家,塑造了從帝王将相到販夫走卒的思維模式和行為方式。其影響之深廣,使得疏樓龍宿——這位儒門龍首、綱常禮法的最高象征——的背叛,不僅僅是對三教的出賣,更是對這套維系了苦境社會數千年穩定運行的根本倫理秩序和普世價值信念的毀滅性踐踏。當民衆發現,那教導他們忠孝仁義、為他們樹立行為圭臬的“聖人”,其華服之下竟藏着陰謀家的冷酷與嗜血者的獠牙時,其信仰崩塌所帶來的精神地震,足以動搖整個社會的根基,其慘烈程度,遠非單純的武力破壞可比。這不僅是偶像的隕落,更是他們賴以理解世界、安身立命的整個意義世界的坍塌。
“禮!禮啊!” 一位須發皆白、德高望重的老儒師,名喚守靜先生,此刻再無半分平日的從容雅靜。他枯槁的手指死死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仿佛要摳出那顆因劇痛而痙攣的心髒。他一生恪守禮法,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奉為圭臬,将疏樓龍宿視為“君師”般的存在,是儒門禮制在當世的最高化身。然而此刻,這至高化身竟成了悖逆人倫、出賣蒼生、甚至連“人”都不是的魔頭!他畢生信奉的秩序、尊卑、禮法,随着疏樓龍宿形象的崩塌,一同化作了齑粉。
“禮崩樂壞!禮崩樂壞啊!” 守靜先生發出一聲杜鵑啼血般的哀嚎,渾濁的老淚縱橫交錯,沖刷着溝壑縱橫的臉龐。他猛地擡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着天幕上疏樓龍宿那雙在幽暗中泛着非人光澤的眼眸,身體劇烈地顫抖着,仿佛全身的骨頭都在悲鳴中寸寸斷裂。他一生構築的精神殿堂,賴以生存的信仰基石,就在這血色的天光下,徹底粉碎成虛無的塵埃。
“我…我昨日還在臨摹龍首大人的手書《正氣歌》…” 一名儒門女弟子蜷縮在角落,緊緊抱着自己抄寫的經卷,聲音細若遊絲,帶着神經質的顫抖。她曾視那筆力遒勁、蘊含浩然之氣的字迹為無上珍寶,日夜揣摩,從中汲取力量。可現在,那每一個字都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她低頭看着懷中散發着墨香的經卷,上面“天地有正氣”的字句此刻顯得如此刺眼、虛僞。那承載着她對聖道所有美好想象的墨迹,此刻如同蠕動的毒蛇,讓她感到一陣陣惡心和眩暈。她猛地将經卷狠狠掼在地上,仿佛那是什麼不潔的穢物,随即又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癱倒在地,失聲痛哭。墨迹在泥濘中洇開,如同她心中被玷污的信仰。
“疏樓龍宿…你騙得我們好苦!!” 一聲凄厲的怒吼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從一個身材魁梧的儒生口中炸響。他叫武鈞,雖習文但性情剛烈,最重信義。他曾将疏樓龍宿視為儒門脊梁,堅信其是守護蒼生的明燈。此刻,這盞燈不僅熄滅了,還露出了吞噬一切的獠牙。極度的憤怒與巨大的被欺騙感徹底淹沒了他。他猛地扯下自己頭上象征儒生身份的青色儒巾,狠狠地摔在腳下,還不解恨地用沾滿污泥的靴底瘋狂地踐踏、蹂躏!那曾經代表身份與榮耀的儒巾,瞬間變得污穢不堪,如同他此刻對儒門、對疏樓龍宿的所有信念。
“騙子!魔頭!吸血的怪物!”
“我們奉若神明,他卻視我們為草芥,為血食嗎?!”
“儒門…儒門天下還有何面目存于天地?!”
絕望的哭嚎、憤怒的咒罵、崩潰的嘶吼在各處儒學門所中此起彼伏,交織成一片令人心膽俱裂的末日哀歌。弟子們互相攙扶着,不由自主地聚集前往儒門天下龍門道,身軀卻都如同風中殘燭,搖搖欲墜。有人瘋癫般撕扯着自己的頭發和衣衫;有人跪在泥濘中,用頭猛磕地面,額角一片血肉模糊;更多的人則是眼神渙散,如同行屍走肉,呆呆地望着天幕,再回望着[龍門道]那曾經神聖、如今卻如同魔窟入口的神聖殿堂,這扇曾彙聚天下文華、象征儒門至高聖地的朱漆大門,此刻已淪為風暴的中心,更是無數儒門弟子信仰的墳場。
“砸!砸了這魔窟!”人群中有人厲聲煽動。瞬間,石塊、爛菜葉、臭雞蛋……一切能抓到的污穢之物,如同密集的暴雨,鋪天蓋地地砸向那高聳的圍牆、精緻的飛檐和緊閉的大門。砰砰啪啪的撞擊聲不絕于耳,污穢的汁液順着華美的雕花木門流淌下來,散發出刺鼻的惡臭。昔日神聖不可侵犯的儒門聖地,頃刻間被憤怒的浪潮和污穢的泥濘所淹沒。
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血腥味(來自文謙和那些自傷者)、污物的惡臭、以及一種更深沉的、名為“信仰死亡”的腐朽氣息。整個儒門弟子群體,仿佛經曆了一場無形的瘟疫,精氣神被徹底抽幹,隻剩下無盡的屈辱、憤怒和茫然無措的空洞。他們賴以生存的“道”,被證明是建立在流沙之上;他們仰望的“天”,竟是遮蔽光明的血幕。這種崩塌,遠比□□的毀滅更為徹底。
就在這片絕望的喧嚣中,守靜先生掙紮着站直了身體。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與血污,渾濁的老眼死死盯着那象征着背叛深淵的大門。他不再哭泣,也不再咒罵,臉上隻剩下一種近乎枯槁的、萬念俱灰後的死寂。他用盡全身力氣,用一種沙啞、破碎、卻異常清晰的語調,開始一字一句地背誦: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這是《禮記·禮運大同篇》,描繪的是儒家理想中最崇高、最純淨的“大同世界”。每一個字,都曾是他們畢生追求的光明彼岸。此刻,從這位老儒師口中念出,卻充滿了無盡的悲涼和巨大的反諷。他的聲音在周圍的哭号咒罵聲中顯得那麼微弱,卻又那麼刺耳。
“……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當最後一個“同”字艱難地吐出,守靜先生的聲音戛然而止。他佝偻的身體劇烈地晃了晃,仿佛那短短的一段經文耗盡了他殘存的所有生命與信念。他緩緩地擡起頭,目光似乎穿透了血色的天幕,投向某個虛無的遠方,口中喃喃道:“大同……大同……呵……呵呵……” 幾聲空洞、凄厲、如同夜枭啼哭般的慘笑從他喉嚨裡擠出,随即,他身體一軟,徹底昏死過去,倒在了同樣被絕望淹沒的弟子中間。
那慘笑聲如同最後的喪鐘,回蕩在每一個幸存的儒生心頭。文謙看着倒下的守靜先生,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被鮮血染紅的“仁”字,再望向天幕上疏樓龍宿那冷漠絕倫的身影,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瞬間凍結了他所有的情緒。憤怒、悲傷、屈辱……全都凝固了。他隻覺得,自己内心那片曾經被聖賢道理和龍首光輝照耀的天地,此刻隻剩下一片無邊無際、死寂冰冷的黑暗虛無。他緩緩擡起手,麻木地、一點一點地,也扯下了自己頭上的儒巾。
那方青色的布帛,輕飄飄地落下,混入滿地狼藉的污泥與破碎的信仰之中,再無半點聲息。
就在這舉世嘩然、人心惶惶之際,三教最高層的反應迅疾如雷霆!
“阿彌陀佛!苦境竟出此逆天悖倫之魔障,佛亦震怒!傳令十方佛寺,即刻開啟‘大悲忏罪’結界,凡有疏樓龍宿氣息處,佛光普照,鎮其邪元!”
莊嚴而宏大的佛号聲,自苦境幾處佛門深處轟然響起,聲波如有實質,層層疊疊蕩開,震散了方圓百裡的雲氣。那聲音裡蘊含着佛門沉澱的悲憫,此刻卻盡數化為金剛怒目的凜然裁決。
“道法自然,然逆天者,天必誅之!惡徒竟敢殺我道門先天劍子前輩,敕令吾下門徒者,布‘周天星鬥誅魔大陣’,凡見疏樓龍宿蹤迹,鎖其形,滅其神!”
幾乎與佛号響應的同時,東方天際,幾座懸浮于雲霧之上的巍峨仙山驟然點亮,山巅道觀中射出一道道粗如天柱的湛藍光柱,直刺蒼穹。光柱頂端,無數玄奧繁複的道家符箓如活物般遊走、組合、拼接。與此同時,大地之上,有數處靈脈彙聚的福地靈穴亦同時噴薄出沖霄的靈氣光柱。天與地的光柱在高空精準交彙,刹那間,一張由無數閃爍跳躍的星辰符文構成的巨大光網憑空出現!這光網并非靜止,其上每一枚符文都對應着周天星辰,按照玄奧軌迹急速運行、碰撞,釋放出撕裂空間的恐怖波動。光網核心,一個由純粹道門誅邪之力凝聚的、血紅色的巨大“誅”字,散發着令人靈魂凍結的殺伐氣息,牢牢鎖定了疏樓龍宿所在的疏樓西風方位。此陣一成,空間被層層禁锢封鎖,更有星鬥誅魔之力無時無刻不在消磨陣中目标的神魂與根基。
“禮崩樂壞,聖道蒙塵!此獠不除,儒門何存?!凡我儒脈弟子聽令,即刻剝離疏樓龍宿一切尊号權柄,昭告天下其罪!以浩然正氣,滌蕩妖氛!檄文——讨逆!”
位于中原象征着儒門權威的聖賢莊内,一聲飽含痛心與決絕的厲喝撕裂了莊嚴肅穆的空氣。聲音未落,莊内那座供奉着曆代聖賢的巨大文廟轟然震動。原本環繞文廟、溫潤如水的乳白色浩然正氣,瞬間變得熾烈如熔金,沖天而起!一道由無數細小金色文字構成的巨大光柱直沖雲霄,在高空轟然炸開,化作一篇字字如刀、句句泣血的煌煌檄文,其光芒甚至短暫壓過了血色的天幕。檄文曆數疏樓龍宿之罪狀,引經據典,辭鋒犀利如劍,字裡行間燃燒着被至信之人背叛的滔天怒火。檄文最後,“剝奪尊位,天下共讨”八個大字,如同無形的精神重錘,狠狠砸向所有人心頭。
儒門天下,龍門道大門外。
人潮越聚越多,彙成一片沸騰的、充滿毀滅欲望的海洋。哭喊聲、咒罵聲、瘋狂的嘶吼聲,混雜着石塊撞擊的鈍響,形成一股震耳欲聾的聲浪洪流,沖擊着疏樓西風的每一塊磚石。無數雙眼睛裡燃燒着被徹底點燃的、原始的怒火,那是對背叛者最直接、最暴烈的審判。他們的唾沫和投擲物,便是這審判最鋒利的刀鋒,要将那個紫金色的身影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千刀萬剮。
“轟隆——!”
那兩扇沉重無比、象征着儒門森嚴法度的巨大朱漆門扉,在一股沛然莫禦的力量下,向内轟然洞開!沉重的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巨大的門闆拍擊在兩側的牆壁上,發出沉悶如雷的回響,震得門楣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門開處,一股無形的氣浪如同水波般向門外洶湧的人潮推去。最前面幾個正奮力拍打門闆、叫罵得最兇的漢子,如同撞上了一堵透明的牆壁,驚呼着向後踉跄跌倒,瞬間在擁擠的人潮中引發了一陣小小的混亂和更加尖銳的驚叫。
門内的陰影中,一個身影緩步而出。
依舊是那襲華美到極緻的紫金長袍,寬大的袖袍垂落,其上以最上等的天蠶金線繡成的龍紋在門外透入的光線下,依舊流轉着令人目眩神迷的華彩。流雲般的衣擺拂過門檻,沾上了些許門外濺入的泥點,卻無損其整體的雍容氣度。來人面容俊美無俦,劍眉斜飛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緊抿,正是那剛剛被天幕曝光、被三教通緝、被萬民唾罵的儒門龍首——疏樓龍宿!
他就那樣平靜地站在門口,站在無數道幾乎要将他生吞活剝的仇恨目光聚焦之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既無被揭露後的驚慌失措,也無被圍堵時的憤怒猙獰,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或辯解之意。那是一種極緻的冷漠,如同萬載玄冰,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喧嚣與惡意。唯有一雙深邃的眼眸,平靜得可怕,仿佛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倒映着眼前沸騰的怒海、扭曲的面孔、漫天的污物,卻又似乎什麼都沒有真正映入其中。
這極緻的平靜,與他身後那象征毀滅的天幕、身周那污穢狼藉的環境、以及眼前這足以令任何人心膽俱裂的瘋狂景象,形成了觸目驚心、令人窒息的巨大反差。
死寂。
短暫的、絕對詭異的死寂。
人群的咆哮、咒罵、投擲的動作,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瞬間扼住了喉嚨,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開門和門後那人超乎想象的平靜所震懾。無數雙燃燒着怒火的眼睛,在接觸到疏樓龍宿那冰封般的眼神時,竟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仿佛被某種非人的存在所凝視,下意識地想要後退。
然而,這死寂僅僅維持了一息。
“叛徒出來了!”
“殺了他!為死去的同門報仇!”
“砸死這個惡魔!”
更加狂暴的聲浪如同積蓄已久的火山,以十倍、百倍的力量轟然爆發!比剛才更密集的石塊、土塊、甚至有人從地上抓起沾滿污泥的穢物,更加瘋狂地朝着門口那紫金色的身影砸去!人群如同被激怒的獸群,咆哮着向前湧動,前排的人被後面的人推搡着,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伸出的手幾乎要抓到疏樓龍宿那華貴的衣袍。
面對這足以将普通人瞬間淹沒的瘋狂浪潮,疏樓龍宿終于動了。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僅僅一步。
動作依舊從容不迫,如同在自家庭院中閑庭信步。那一步踏出,腳尖落地的瞬間,一股無形卻磅礴的氣場以他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
“嗡——!”
空氣發出一聲沉悶的低鳴。那些呼嘯着砸向他面門、身體的石塊、污物,在距離他身體尚有尺許之遙時,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見的、充滿彈性的牆壁。石塊詭異地懸停了一瞬,随即以更快的速度、沿着原來的軌迹倒射而回!噼裡啪啦一陣亂響,伴随着幾聲猝不及防的痛呼和慘叫,人群前排頓時一片混亂,不少人被自己擲出的東西砸中頭臉,狼狽不堪。
而那無形的氣牆并未停止擴散。它如同一圈柔和卻不可抗拒的漣漪,輕輕地拂過最前面幾排激動的人群。那些正奮力前沖、試圖撕扯的人,隻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柔韌力量迎面推來,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後趔趄、倒退,硬生生在擁擠的人潮中分開了一條狹窄的通道。
疏樓龍宿看也未看那些因反震之力而東倒西歪、驚疑不定的人群。他邁開步伐,踏上了那條由他自己“開辟”出來的、沾滿污泥、穢物和碎裂磚石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