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婚娶,多是新郎官兒在新娘的娘家府門前等候,喜娘将新娘背出來放到喜轎裡,可謝善淩蓋頭蓋得,卻不好意思讓喜娘背自己,難得提出一條意見,想自己走出去。
佘郡主将意思告訴顧望笙,顧望笙當時爽快地應允了。
然而!到了臨了,謝善淩正要從椅子上起身,聽見窗外一陣熱鬧,大姐謝婉青在院裡歡笑着大聲道:“可真是一刻也等不了了麼?”
熟悉的男子嗓音道:“還真是等不了。我來背善淩上轎!”
頓時滿院子起哄聲。
謝善淩:“……”
他默默地擡起手,将喜帕往下拉了拉。但立刻就被人拉回原位。他又擡手往下拉拉,又被拉回去。他深呼吸,攥住喜帕再次下拉,這回不松手,與那股要拉回去的力量默然抗衡。
喜娘幽幽道:“少爺,您那樣拉法兒,喜帕走兩步就要掉啦。”
“找個東西卡住……”謝善淩低聲回應,倔強地依舊攥着喜帕試圖下拉。
“那多難看。”喜娘繼續幽幽,“松手少爺,喜帕都被您攥皺了。”
兩人僵持間,外頭的人已經刁難過一番新郎官兒,終于肯從門前讓開,佘郡主親自推開門,朝裡柔聲道:“善淩,殿下親自來接你了……善淩?”
謝善淩默默将手放回去,站起身,反複告訴自己人生不過短短幾十載,眼一睜一閉也就過去了……
顧望笙如願背上了謝善淩,臉上的笑意燦爛,迎着一路的歡呼将人送進了轎子。
他放下轎簾,轉身去上馬,謝善淩垂眸,透過喜帕縫隙看着自己舒展開的手掌,裡面放着一顆金箋紙小團。這是剛剛顧望笙偷偷塞到他手裡的。他緩緩打開,裡面是一顆糖。
“……”
他淡淡看了一陣,将紙箋包回去,放到坐凳的餘裕處,直到下轎也沒拿走。
下轎後依舊是被顧望笙帶進府去的,隻不過這次不是背,改為了抱。謝善淩都無所謂,如同人偶一般,别人要他怎麼着他就配合,如此而已。
為表皇家和諧,今日皇帝讓人在京中的皇子們都親自來送禮觀禮,加上其他皇室宗親,以及謝家的人,已是濟濟一堂。
三皇子顧裕珩低聲冷笑:“可惜老四不在京中,否則你說他來還是不來?”
站在他身邊的顧裕骐當做沒聽見,并不回應。大喜的日子,依舊一臉晦氣陰森。
顧裕珩不悅地扭頭瞪他,越發惱火。
上回這家夥坑自己一把,若非謝善淩指出,自己還被蒙在鼓裡呢!回頭就去母妃那兒告了狀,母妃也勃然大怒,将顧裕骐叫去狠狠責罰了一頓。
可恨顧裕骐嘴硬不肯承認,咬死是謝善淩挑撥離間。可顧裕珩覺得自己又不是沒腦子,能分不清别人是不是在挑撥離間嗎?
于是他在母妃耳邊不斷訴說委屈,讓母妃多抽顧裕骐幾個大嘴巴子,把那張臉抽得腫老高。
顧裕珩看不慣顧裕骐的臉久矣!
明明一母同胞,顧裕骐是個殘疾,卻傳承了母妃的好相貌,不像他,不似母妃豔麗,也不似父皇英挺。雖也沒影響什麼,終究心中沒滋沒味兒。
顧望笙将謝善淩抱到喜堂才放下,謝善淩終于雙腳再度落了地,手裡依舊抓着剛下轎時被顧望笙塞到手中的紅綢。
随着禮官念唱流程,一對新人各執着牽紅一端,逐一拜過天地、代皇帝受禮的皇室宗老、謝家長輩,眼看就要夫妻對拜,禮官話還沒說完,顧望笙已經搶先一步朝謝善淩弓腰低頭,而謝善淩才堪堪優雅地挪動腳下方向朝向他——
賓客們忍不住哄堂大笑,仗着喜事不顧身份大聲調侃:“可把你急壞了!”
眼看着顧望笙的臉也被衆人羞紅了,大家越發樂呵。
正如此其樂融融,突的一道略顯尖利的聲音刺破這番和諧:“好久沒見過這麼熱鬧的婚禮了,不想竟是在兩個男子的親事上!”
顧望笙頓時臉色一黑,扭頭看向來人。
“我大好的日子,誰放狗進來了?!”
潘成棟穿一身白麻布衣,臉卻比衣裳更加慘色,想是還未恢複完全。他腳步輕浮,眼中滿載恨意。
一左一右跟着兩個高壯黝黑、挎着軍刀的男人,大皇子府的護院想上前攔,卻被這倆男人一眼就給瞪吓住了。
潘成棟踉踉跄跄來到顧望笙面前,喘一喘氣,冷笑道:“來的都是客,陛下都說了讓我們以和為貴,我今日還是帶着賀禮來的,大皇子殿下莫非不把陛下放在眼裡?”
顧望笙一時沒說話,潘成棟得意極了,示意身邊的壯漢将手中禮盒打開。
衆人一看,臉色都頗難堪。
——一個禮盒裡是碎裂開的送子觀音,另一個禮盒裡是一個小棺材!加上潘成棟這一身打扮,根本就是來找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