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就要溜之大吉。
誰料,他剛到門口,忽的頓住腳步,背脊僵直,接下來竟步步倒退回來。
顧望笙原本沒顧上那家夥,趕緊看謝善淩好不好,卻見謝善淩望向門口的神情愕然中摻雜着複雜微妙的情愫,順着他視線而去——
随着潘成棟一步步倒退,身形高挑、身着甲胄的少年将軍一步步走進來。他神色冷然,年紀雖輕,卻很威嚴。
就連潘成棟身邊那兩個老兵也不複嚣張,局促地低着頭跟着後退。
“……四弟?”三皇子顧裕珩回過神來,在一片寂靜中忍不住哧的笑出聲,左看看右看看,連聲贊歎,“好好好,今兒我算沒白來。”
來的正是四皇子顧裕澤。
他走到先前潘成棟挑釁的位置才終于停住。此時潘成棟已退無可退——他再退,身後就是無法無天的顧望笙和還拿着燭台虎視眈眈要戳死他的謝善淩。
潘成棟常仗勢欺人但不是誰都敢欺,他先在心中衡量,看人下菜碟。
顧望笙沒有母妃,失蹤多年,自幼不被皇帝親近,舅家也放棄了他,就是好欺負;
謝善淩所在的謝家如今都隻是些邊角零碎,何況當日謝善淩步步緊逼要他性命,不得不撕破臉皮,而臉皮已經撕破,試探出謝家隻是退讓而無還手之力,自然潘成棟就更肆無忌憚。
四皇子卻大大的不一樣。
他母妃蔺賢妃在後宮的地位僅次于菅貴妃,蔺大将軍府全力支持他争奪大寶之位。
他自身亦是争氣,自幼文武雙修,十多歲跟随舅舅入營,十五歲時招攬了四十九個有能力與抱負的官宦貴族子弟組建淩風飛騎,以奇兵突襲為最大特色,在邊境履立奇功,朝野内外稱譽不絕。
而那四十九個飛騎成員的家族自然而然便站了隊。
今年初四皇子奉旨去到潘國梁所在的西北營區督查軍饷糧草一案。這些年的賬目有異,叫兵部給查出來了。
因四皇子與謝善淩的關系,潘國梁原本以為這會是一場硬仗,卻不料四皇子為人竟不迂腐,他主動告訴潘國梁,他多年身在軍營,明白馬不吃草不能跑的道理,不是朝廷裡那些舒怡喝茶的書呆子文官。
至于潘家與謝善淩的恩怨糾葛,他并非不在意,隻是設身處地一想,也能理解潘家,因而不會因私廢公。
潘國梁私下裡感慨過,他不全信四皇子這番說辭,卻信四皇子真無害于潘家,至少現在是這樣。他認為對方是在施展王道,拉攏遲遲未站隊的自己為他奪儲助力。
潘國梁依舊不願表明态度。皇帝還不到非立儲君不可的時候,他一旦站隊,恐怕生出平白的波瀾。
可面對四皇子的頻頻示好,潘國梁也不會不知好歹,因而特意叮囑過兒子謹慎對待,對謝善淩的仇怨裡萬不可牽扯進四皇子來。
四皇子在戰場上剛強勇猛,卻又有着朝廷裡圓滑的手段心性。有時候潘成棟暗暗覺得,即算皇帝再寵愛菅貴妃和三皇子,若非四皇子和謝善淩那點子破事兒,說不定儲君的位子其實有定論了。
啧啧,由此可見,謝善淩真是走到哪兒禍害到哪兒。
但潘成棟來不及在心中多罵謝善淩幾句,顧裕澤已然沉聲喚道:“杜彬、石飛。”
兩個老兵急忙跪下。
“你二人的職責是護衛潘将軍回京述職,誰允許你們擅離職守來到這裡胡鬧?”
顧裕澤的語氣并不重,卻有着不怒自威之感。
杜彬石飛哪敢實話實說就是潘将軍默許的。他們是潘國棟的心腹下屬,懂得一些局勢進退,明白四皇子不能得罪。
于是隻能自己背下這口黑鍋,叩首認錯:“屬下知錯,願領将軍責罰!”
“帶出去二十軍棍,打完送醫館養傷,傷好立刻返回西南營,由校尉降一級為副尉,勞役三個月。”
顧裕澤話音落下,杜彬石飛心中叫苦,卻隻是再度叩首:“屬下領罰。”
原本筆直立在門檻外面的兩個同樣甲胄在身的兵士立刻走進來,一人領着一個去了外頭,很快就傳來棍棍到肉的悶響聲,竟是當場就在那打了起來。
在這期間,誰也沒再吱聲,心中默數着二十軍棍。
而顧裕澤的視線良久地落在了謝善淩的臉上,眼中深邃,似有着千言萬語,卻一字也不能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