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闫扶音分開以後,柳逸直徑直出了城,來到了城外的破廟。
聽說破廟裡住了個古稀之年的老乞丐,經常風餐露宿、朝不保夕,他想着這樣的人應該能收集到“老淚”,所以買了個燒雞去找老乞丐。
老乞丐感動得涕泗橫流,抱着燒雞大快朵頤起來。
本來得了老淚以後柳逸直就打算離開了,但看着老乞丐那狼吞虎咽的模樣,他生怕老人家被雞骨頭卡住脖子噎死,到時候就是他的罪過了,于是便留了下來。
好在老乞丐牙口還算不錯,有驚無險地吃完了燒雞。酒足飯飽之後,他主動和柳逸直攀談起來,說到了二十年前他親眼所見的一樁怪事。
那時他還不是乞丐,是個賣菜的,專門給朱衣巷的老爺府上送菜。還記得那是一個下雨天,他推着菜進了歲府後院的時候,看見丫鬟們一盆一盆往外端血水,可把他吓得不輕,朝管事打聽了以後才知道歲老爺的夫人生孩子難産了,一天一夜過去也沒把孩子生下來。
他渾身都濕透了,雨卻越下越大,管事心善,留他在柴房裡避雨,還給他生了個火盆。烤火真暖和呀,一不留神他就睡着了,等他從睡夢中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大夫人已經把孩子生下來了,是個女娃娃,可惜她自己的命沒保住。
他摸着黑走出了歲府,卻發現有個家丁打扮的老頭子鬼鬼祟祟提了個竹籃從歲府後院跑了出來,他察覺不對勁,悄悄跟了上去,發現那老東西把竹籃放進了河裡就跑了。
他上前一看,才知道竹籃裡裝的不是别的,就是剛出生不過半天的歲家大小姐,小小的娃娃躺在襁褓裡,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
好在他剛把竹籃提上岸,歲寒山歲老爺就趕過來了。原來是歲家老太太嫌棄兒媳婦生了個沒法繼承家業的女娃娃,便讓老家仆把親孫女扔河裡喂了魚。
歲寒山對他千恩萬謝,一口氣給了他五十兩銀子,來感謝他救了自己的親閨女。他心裡那個高興啊,一不留神就把自己得了五十兩銀子的事情抖了出去,讓他那個嗜賭如命的敗家兒子知道了。
後來的事情,用腳趾頭想都想得出來了。
賭徒兒子偷了他的錢,還回來一屁股債。他賣了牛賣了房才把錢還上,兒子跑了,他也成了窮光蛋,送菜的差事也黃了,他流落街頭,成了一個老乞丐。
就這樣窮困潦倒要了十五年的飯,老乞丐又一次見到了歲彌,還是在那條河裡。隻可惜他年老體弱,要是踏進冷冰冰的河裡,不死也得丢了半條命,他喊破了喉嚨,終于有路人下河把歲彌撈了上來,她那小臉慘白,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活着。
後來才知道這事還是歲家的死老太太造的孽。
歲彌的身子骨是出了名的弱,見不得風,使不得力。那天,歲寒山外出做生意去了,家裡隻有老太太和歲彌,祖孫倆不知道為了什麼事情大吵了一架,老太太打了她一巴掌,歲彌就跑出了家門,結果失足掉進了河裡。
尋常人在涼得刺骨的秋水裡泡半個時辰,可能在床上躺個十天八天的也就生龍活虎了,可誰讓她歲彌是個弱不驚風的藥罐子呢?這麼一凍一泡,可不得翹辮子麼?
過了快一個月,歲府也沒有發喪,都說歲大小姐又活過來了。根據歲府下人的說法,是有好心的仙師路過,道歲彌命不該絕,才把她從閻王爺手裡搶了回來。
老乞丐不知道什麼仙師,卻也高興歲彌平安無事。所以要是遇到特别投緣的人,他就會把這話當笑談說給人家聽。
可五年過去,他都沒有遇到特别有緣之人,所以柳逸直是這個故事的第一個聽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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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歲彌怎麼怪怪的……”岚孟呢喃道,她看向西明夫人,“你知道個中緣由嗎?”
西明夫人翹起二郎腿,傲嬌道:“你問了,奴家就要告訴你啊?真沒禮貌。”
岚孟又拿出一個玄靈果來。
西明夫人咽了咽口水,把身子轉了過去,硬氣道:“奴家才不稀罕你的臭果子!”
岚孟:“……你剛剛不還愛若珍寶嗎?”
柳逸直忍俊不禁。
她也有吃癟的時候啊,哈哈。
西明夫人從桌子上飄了下來,朝柳逸直伸出手,媚眼如絲道:“隻要公子你能和奴家一度春宵,奴家什麼都肯說……”
柳逸直“嗖”地一聲躲到了岚孟身後,面無表情道:“我拒絕。”
西明夫人氣得跺了跺腳,“真是不識風情,難怪你長這麼大了連個女人都沒有!”
柳逸直面上一僵。
他是被嘲笑了嗎?
“你這什麼表情?”他一低頭就對上了闫扶音的眼睛。
岚孟勾了勾唇,安慰道:“你放心,我不會笑話你的。”
柳逸直:“笑話我什麼?”
岚孟直言不諱:“笑你是童子雞。”
柳逸直雙唇翕動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西明夫人見不得男男女女在她面前打情罵俏,臭着臉朝岚孟伸手道:“果子。”
岚孟聽話地把果子放進了她的掌心。
西明夫人又生氣了:“你打發叫花子呢!”
岚孟識趣地又給了她兩個。
兩個玄靈果下肚,西明夫人才打開了話閘:“雖然我也不是很清楚歲彌靠什麼東西來續命,但肯定和歲府的結界有關系,那裡面可是了不得的東西。”
岚孟想起了歲府裡堅如銅牆鐵壁的結界,那裡面果真有蹊跷,難怪歲彌的丫鬟不讓她靠近。
岚孟動身前往歲府。
她扭頭看向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後的某人,問道:“你也要去?”
柳逸直挑眉道:“怎麼,我不可以去?”
岚孟聞到了濃重的火藥味,不知道他在生氣什麼,轉回頭繼續朝前走。
“随你。”
良久,她才聽到身後之人帶着疑惑的聲音:“嗳,闫扶音,難道在你們妖族眼裡,保持元陽之身的人,是會被看不起嗎?”
這可把岚孟難住了。
“為什麼這麼問?”
柳逸直舔了舔嘴皮,“這不是因為被那小妖嘲笑了麼,而且……”
岚孟:“而且?”
“……其實,我之前也聽一個妖族這麼說過。”
雖說是陳年往事了,可實在是記憶猶新,一想起來就會讓人頭皮發麻。那時他剛剛考上丹靈衛不久,十五六歲的年紀,為了躲懶,他借口執行任務,從山到源一路往東遊曆各州,誤入了妖族境地。
那會是春天,正是繁殖的季節。熱情的狼妖大哥見他孤身一人,硬要為他找個伴,介紹了一幹狼族女妖給他,個個身材火辣,熱情得讓人難以招架。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他落荒而逃。
好在這件事除了當時的狼族子弟,沒有其他人知道。
岚孟微微仰頭想了想,才道:“就我認識的妖族來說,大家對合修一事都挺樂意的,畢竟妖族不像人族一樣,有着那麼多的繁文缛節。人族即便是成了修行者,也放不開手腳,喪失了很多的快樂啊。”
最後一句話是今望月教的。
岚孟後退幾步,在柳逸直肩上拍了拍,語重心長地說:“還是那句話,身而為人,你不必自卑。”
柳逸直:“……我沒有自卑。”
他仔細品了品闫扶音的話,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一番,問道:“那你又有幾個相好?”
岚孟瞥他一眼,皺眉道:“我對男人沒興趣。”
柳逸直打破砂鍋問到底:“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