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賊心虛地擡眼往前看了一眼,見那人毫無察覺,才迅速将那張紙撕下來随手放進芥子袋裡,然後專心緻志地刻畫燕子。
兩天時間很快過去,柳逸直陸陸續續畫了七八檔扇骨,逐漸變得得心應手。然而受限于修為,他所繪制的異獸圖像,威力僅為知行境,所以他隻在扇面上畫了兔、鹿、牛之類殺傷力不算太大的獸。其他對戰鬥有益的異獸,一是不太容易尋得,二是就算見到了,對方也不會老老實實待在原地讓他觀察,所以進展十分緩慢。
闫扶音倒是在哪都安之如素,跟着他滿世界跑也毫無怨言,盡職盡責地為他驅趕兇獸。若是風平浪靜,無事發生,便會在他看得見的地方調息打坐。
不知道是不是柳逸直的錯覺,他總覺得她這幾日心情很好。以往單獨和他在一起時,不是冷着個臉不理人,就是嘴上淬了毒似的怼得他體無完膚。這幾天她居然破天荒的一直都是好臉色,有時候甚至會好心地幫他尋找異獸的蹤迹。
比如說現在,她拉着他躲在一棵大樹後,隔着十幾丈的距離,偷窺着那隻焦躁地在河邊走來走去的花斑大老虎。
柳逸直半蹲在她身後,壓低了聲音:“它好像很着急?”
岚孟一眼不眨地望着那隻老虎,沒回頭道:“好像在等它媳婦。”
柳逸直面露驚詫:“啊?”
就在這時,一聲虎嘯從遠處的山林傳了過來,花斑大虎肉眼可見地抖了一下。不多時,另一隻花斑老虎蹿出樹林,對公老虎一陣低吼,那姿态就像是教訓不成器丈夫的夫人一般,而公老虎也唯唯諾諾地用大腦袋蹭着母老虎。
柳逸直連忙掏出紙筆,剛把本子翻開,他就發現那兩隻本還在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老虎,轉眼間便親親熱熱地以一種難以言喻的姿勢滾在了一起。
手比腦子先做出了反應——他将本子攤開,擱在了闫扶音的眼前,對方不解地回頭看他,柳逸直幹巴巴地補充道:“少兒不宜。”
岚孟啼笑皆非,她挑眉道:“笑話,老娘馬上就一百歲了,到底誰才是‘少兒’?”
柳逸直讪讪地把本子收了回來。
眼前下這情形也容不得他們多待,兩人一前一後回到了栖身的山洞裡,分别居于山洞兩頭,中間隔着十萬八千裡。
柳逸直在自己這邊放了個瑩石,幽幽光芒照亮了一小片區域,而另一邊則伸手不見五指,他隻能勉強分辨出黑暗中有個人端正坐在岩石,半晌也不動一動。
她最近好像一直在調息,是催生龍鱗果消耗的元氣還未恢複嗎?柳逸直想。
他翻看着手裡的本子,忽然想起了什麼。
白天,她說的是“馬上就要滿一百歲了”是吧?
妖族的成長期要比人族久得多,人隻需要十幾二十年就能長大成熟,而花費幾百年,甚至上千年才能長成成妖的妖族也不在少數。
不滿百歲的妖,就已經能達到人族聞道境修為了嗎?
柳逸直忽然發覺自己可能走進了一個誤區。他一直以為十多年前,闫扶音就已經是叱咤風雲的大妖了,所以他都是按照“和堯玦交情頗深”、“聞道境”、“藍羽鳥妖”這幾個線索去找,問了很多人也毫無頭緒,但若是線索便是錯誤的呢?時間倒退十八年,她不過八十多歲,放在普通妖族身上,恐怕連靈智都未開吧。
他一直很疑惑,為什麼她背上的傷口會長出屬于重明的羽毛,能使出堯玦的記憶封禁書,還能調用暾雲炬神力,要說她身上沒點事關堯玦的秘密,他是一個字都不會信。
所以,弄清楚她和堯玦是什麼關系,朋友,兄妹,抑或是父女,才是解決疑惑的關鍵。
柳逸直合上本子,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她依舊安安靜靜地盤腿打坐,絲絲縷縷的靈氣在她周身流轉,像是遊弋水中的遊魚。
五天後,柳逸直終于在一個清幽的河谷發現了玄武七宿之首——獬豸的蹤迹。
獬豸乃是祥瑞之獸,生來便有靈智,懂人言通人性,能辨是非曲直,能識善惡忠奸,用頭上的角來懲戒奸邪之人。
成年獬豸的修為堪比知命境強者,柳逸直發現的這頭便是如此,體大如牛,通體黝黑,周身莊嚴肅穆的強大氣息令其他異獸不寒而栗,紛紛逃離了河谷。
河谷兩側的坡地上,柳逸直和岚孟躲在巨大樹樁之後,強大的威壓讓他不敢輕易靠近。異獸都有領地意識,更何況是獬豸這樣的仙獸,若是貿然闖入,說不定會被視為入侵者,從而遭到攻擊。
正擰眉思考着怎麼才能靠近觀察時,柳逸直餘光裡忽然出現了一抹火紅的身影,他瞪大了眼睛,怔愣道:“那是……”
“九尾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