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的罡風吹得衣裳獵獵作響,刮在臉上像是刀割一般刺痛。鲛雲紗帏帽被吹飛了出去,被柳逸直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他扭回頭,看見岚孟擡手擋在眼前,迎着罡風一步一步往前走,他一把攥住它的手腕,大聲吼道:“你瘋了?!”
岚孟冷眼瞪他:“你管得未免太寬了。”她掙開他的手,用力推了他的胸膛一把,然後往前大跨幾步,縱身跳進了那條裂縫裡。
柳逸直被推得退出了罡風區域,眼見着那裂縫越來越小,他在原地踱步幾圈,一咬牙,不管不顧跟着跳了進去。
裂縫中的罡風比他想象中猛烈得多,而且還有更為駁雜的靈氣流,像是無頭蒼蠅一樣亂撞,柳逸直連忙支起護體靈氣罩,然而卻收效甚微,很快便被氣流和罡風擊碎了。
撕裂的痛感從靈魂深處傳來,柳逸直眼前一陣陣發黑,迷迷糊糊間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他伸長胳膊抓了過去,就在他即将抓住那隻手時,四周忽然變得漆黑一片,罡風驟然消失,什麼聲音都沒有了,世界變得一片虛無。
柳逸直手中隻剩方才抓住的那一方鲛雲紗帏帽。
“咚,咚,咚……”
柳逸直的心跳聲震如擂鼓,一聲大過一聲,他不由自主努力屏住了呼吸,好像隻要發出一丁點兒聲音,就會被某種可怖之物拆骨入腹一般。
忽然,“吱嘎”一聲門響,像是有人忽然在漆黑的世界某處鑿開了個洞一般,有天光傾斜而來,刺得柳逸直擡手擋在了眼前。
腳下忽然騰空,他察覺到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女人溫柔的聲音傳入耳中:“逸兒,來,該喝藥了。”
娘?
柳逸直猛地睜開眼,柳餘芳的眉眼映入眼簾,他怔愣道:“娘?”
柳餘芳用勺子舀起一勺藥放在唇邊吹了吹,溫柔笑道:“沒事的,喝了藥就好了。”
“逸兒乖乖喝藥,等睡醒了,爹教你仙術,怎麼樣?”
男人略帶沙啞的聲音從側邊傳了過來,柳逸直扭頭看去,見易骞半蹲在那裡,胡子拉渣,臉頰上還有幾道已經結痂的傷口。
柳逸直低下頭,看見了自己肉乎乎的,屬于孩童的手。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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聒噪的蟬鳴聲此起彼伏,吵得岚孟心生煩躁,陽光炙熱無比,燒得渾身如針紮一般疼,岚孟猛地睜開了眼睛,看見了一輪高懸在天穹的刺眼圓日。
睜開眼睛的瞬間,岚孟便察覺到了不妥之處——她怎麼變回原形了?
茂盛的草地上,有隻灰藍色的小雀一骨碌将自己翻了起來,她頭頂一根藍中帶金的翎羽,翼尖帶着一抹白,像是蔚藍海水拍在岸邊形成的雪白浪花,長長的尾羽光滑又柔順。
岚孟扭頭一看,肩背上依舊橫亘着一排火紅的羽毛,她嘗試着調動全身靈力,發現靈力雖然一分未少,但是卻有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無形力量在阻礙她化為人形。
她擰起眉,小小的臉上是大大的疑惑。
怎麼回事?
嘗試了好幾次都未果,岚孟隻好放棄化形,張開翅膀往高處飛去。
站在最高的樹梢,她才看清了此地的全貌——數千座山脈高低起伏,山麓上青松和綠竹郁郁蔥蔥,青色玉石隐隐綽綽點綴其間,一條清澈河水從山間流出,許多赤鱬魚遊弋其中,遠遠看去,就像是一條玉帶上鑲嵌了紅色寶石。
岚孟心道,果然。
十八年前,堯玦隕落,她也身負重傷,被今望月帶回了雲登谷,傷愈後她曾回到青丘過,卻發現青丘廢墟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三千裡大山被夷為了平地。
當時她就猜測是幸存的九尾狐把青丘搬走了,沒想到竟然是藏在了山河圖裡,難怪她派出去的探子把九州大地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一點蛛絲馬迹。
隻不過,青丘山現如今郁郁蔥蔥,完全沒有被破壞的痕迹,就像是時間倒退回了十八年前一樣。
若真如此,那青丘狐族應該尚未覆滅才是。
岚孟張開翅膀朝山中飛去,她隐藏了氣息,沒有驚動一草一木,徑直飛到了昔日狐族部落所在的山谷。
比起人族精美舒适的房屋,狐族的住所就簡陋得多,要麼是往下挖掘的狐狸洞,要麼是茅草、木材搭建的小木屋。房屋鱗次栉比,布局淩亂無緒,這就導緻其間的道路時寬時窄,像是迷宮一般錯綜複雜。
從高處往下俯瞰,能看到不少修成人形的狐妖在忙忙碌碌,而幾隻狐狸崽子撒開四條腿在道路上亂竄,一派安甯祥和的場面。
這樣一看,好像并無什麼不妥。岚孟降落在一偏僻院落的牆頭,院子中央有個人形狐族在打坐修煉,絲絲縷縷的靈氣湧入他的身體裡。
岚孟眼尖地看到有一絲若有似無的黑氣從地底升起,夾雜在靈氣之中,徑直湧入了那狐妖的身體裡。
——魔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