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逸直看着一片片皎潔的花瓣随風飄落朝他飛來,隐入了他的身體之中,周身幽綠狐火漸漸變小,撕裂的疼痛逐漸減輕,體内也湧出了無限的力量。
山崩地裂,電閃雷鳴之時,她平淡而堅定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
“柳逸直,這裡可是你的靈府。”
“給我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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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着柳逸直和闫扶音的狀态越來越糟,鳴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到底該怎麼辦啊!誰來救救她?
這時,不遠處被薔薇藤捆住的清風村村民之中忽然傳來了一聲哭泣,一個半大的孩子捂着眼睛哭了起來,“嗚嗚嗚娘,我好害怕……”
婦人手忙腳亂地捂住孩子的嘴,低聲哄道:“兒啊,你可長點心吧,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情況,還不快把嘴閉上!”
這個孩子的啼哭聲小了下去,另一個孩子又哭了起來,“我想回家嗚嗚嗚……”
其他孩子也紛紛張開嘴大哭起來,嚎啕聲此起彼伏,天地間好像隻剩下他們的鬼哭狼嚎,吵得鳴珂頭疼,然而還不等她出言呵斥,劉忠華便率先罵道:“嚎什麼嚎!還以為自己是什麼也不懂的小娃娃呢!你們哪個不是在這裡多活了十八年!少給老子裝嫩!誰再嚎老子割了他的舌頭!”
“村長!你這話說的也太過分了!當初是誰把這交易吹得天花亂墜,慫恿我們全村人答應狐仙的條件,搬到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來的!”一個漢子叫嚷道。
“大家夥評評理,是不是他劉忠華鬼迷心竅給咱們下的套!”
“要是早知道進了這鬼地方就沒法出去,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稀罕來!我藏在老屋茅坑裡的一貫銅錢還沒花呢!”
“就是就是!什麼長生不老,什麼一勞永逸!都是騙人的!虧老娘還那麼相信他!”
村民們紛紛附和。
劉忠華咧開嘴笑了。
果然一個人無話可說的時候是會笑出聲的。
“當初我隻是提了一嘴大仙,說想和我們做交易,不是你們趕鴨子上架,讓我去和大仙商量嗎?到底是誰慫恿誰?你們還有沒有良心!為了保證清風村的安全和利益,我頂着壓力和大仙談條件,髒活累活都是老子幹,你們什麼也不用做就能得到長生,現在出事了,你們倒是聰明,學會過河拆橋了!大家都是一個村子的,你們到底有沒有良心!”
要不是被捆在最外圍,臉還朝着外面,劉忠華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一村子人,他現在算是見識到這些人都是些什麼狼心狗肺之徒了!沒一個好東西!
過去十八年的陳芝麻爛谷子全都被搬到了台面上,村民們七嘴八舌地吵了起來,唾沫星子亂飛,吵鬧得像是炸開了的馬蜂窩一樣。
鳴珂被吵得一個頭有兩個大,她忍無可忍,伸手揮出一道妖氣打向村民所在的方向,“轟隆”一聲巨響,兩人合抱的巨大梧桐樹被攔腰劈斷,偌大的樹冠向後倒下,塵土滿天飛揚。
“都給老娘閉嘴!”鳴珂怒罵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要不是你們被豬油蒙了心,非要貪戀那狗屁長生,又怎會着了那狐狸精的道,成為養魂的容器!”
衆人一下子噤聲了,面面相觑不敢出聲,生怕被面前這個實力高強且脾氣暴躁的大妖一把掐斷了脖子。
真是氣煞我也!鳴珂低聲咒罵。
餘光中,一個半透明的狐魂從劉忠華身上飄了出來,泛着光的鎖鍊将他和劉忠華的心髒連在了一起,鳴珂認出了他,冷哼道:“怎麼,縮頭烏龜現在倒是肯出來了?”
那人有一副好顔色,面若冠玉,眼含秋水,他端端正正跪坐在地上,腰闆挺直如松,他朝鳴珂微微颔首,“鳴珂少主。”
“還請将鴻大人放出來吧,在下來為大人解禁。”
鳴珂挑眉:“你和花家三姐弟不是一夥的?”
銜青緘默不語,可鳴珂卻從他沉默的表情中讀懂了一切。
“好吧,你人品好、講道理,我可以信你一次。”她揚手将鴻從妖境裡放了出來。
鴻摔在地上,“唉喲”了一聲,扶着腰身哀嚎連連:“你這小兔崽子,也不曉得關心老年人,老夫的腰喲……”
花蔺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立即撲了過來,“銜青!你莫要多管閑事!快回去!我們能解決的!”
然而薔薇藤網在感受到花蔺的靠近時立即放出尖刺,藤蔓變成了荊棘,雖然花蔺眼疾手快地躲開,卻也被尖刺勾破了衣服。
越來越多的狐魂從村民身體裡飄了出來,他們中像銜青這般神志清醒、尚有餘力的隻在少數,更多魂魄渾渾噩噩,不知身在何處,被其他同伴攙扶着跪坐在銜青的身後,數十個狐魂擠在一起,烏泱泱得一大片。
花繁的目光一一從他們身上掠過,最終停在了最前面的銜青身上,她面無表情,眼神無波也無瀾。
“你确定要這樣嗎?”
如何如今狐魂的數量遠遠少于當年青丘九尾狐的總數,當年由于花繁被絆住了腳步,塵埃落定之時才匆匆趕回青丘,那時就算是她也無力回天,隻勉強留下了尚算完整的魂魄。
花照肉身已毀,尚能苟活在同胞弟弟花蔺的身體裡,而其他兄弟姐妹卻隻剩一抹殘魂,随時都可能魂飛魄散。花繁不得不強行破開山河圖,找了個不為人知的秘境,以自己為基石重建青丘,還抓了清風村村民和輪回蟬,前者用來溫養魂魄,後者則用來更改時間法則瞞天過海。
她隻想一直,一直和家人們在一起,就算要損耗千年道行燃燒生命,她也在所不惜。
她以為可以的。
為什麼,就這小小的心願,也隻是她的奢望嗎?
“已經夠了。”銜青道。
他斂下眼眸,一抹淡薄的笑容浮現在他的唇畔,半透明的身影虛幻而缥缈,好似風一吹就會散了,在這廣闊無垠的天地間留不下一絲痕迹。
“不要再為我們舍棄更多了,我們都想你好好活着。”
花繁抿着唇沒有說話,花蔺已變成狐身,用身體瘋狂地撞着岚孟留下的靈氣牆壁,薔薇尖刺毫不留情地紮進他的身體,身軀很快就變得血肉模糊。
“銜青!不要!”
花蔺苦苦哀求着,然而銜青不為所動,他伸手抓住了鴻頭頂的絲線,絲線割破了他的手掌,鮮血滴在地上,像是綻放的血色之花,轉眼間便化作星星光點消散了。
“姐!”
花蔺回頭高喊,花繁圓潤的眼瞳一下子變成了豎瞳,九條巨大狐尾從她身後迸發而出,挽起狂風,朝靈氣牆壁擊去,無數薔薇藤暴起阻擋,不出一息時間便被盡數斬斷,靈氣牆在九尾天狐面前不堪一擊,“咔咔咔”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鳴珂被狐尾甩飛出去,花蔺身形敏捷地跨過裂縫躍到了對面,徑直朝銜青撲去。
說時遲那時快,原本安安穩穩躺在地上的岚孟忽然睜開了眼睛,瞳孔幽藍如深淵,她伸手往柳逸直身前一抓,虛空中出現了一條薔薇藤,手上一用力,薔薇藤便被甩飛出去,花照的魂魄被扯出了柳逸直的靈府。
薔薇藤如有千鈞之力,準确無誤地打在了花蔺身上,六尾妖狐被掼進土中,距離銜青僅一步之遙。
銜青的衣襟在眼前飛舞,花蔺掙紮着朝他伸出手,衣角從手中滑過,他聽見了“铮——”的一聲。
一頭連着輪回蟬,一頭連着蒼穹的絲線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