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孟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
略微生鏽的鐵鎖“吱嘎”一聲開了,兩人前後腳走進了房中。淺金色的夕陽餘晖透過雕花窗棂灑在地闆上,織出花鳥紋樣的暗影,臨窗放置着一張湘妃竹榻,上面整整齊齊疊放着一床被褥,柳逸直走過去将花窗支了起來,遠處的卧泉城房屋鱗次栉比,夕陽讓黛瓦飛檐披上了一抹金色,護城河也化作蜿蜒的鎏金緞帶,淺青色煙羅紗帳被穿堂風掀起又輕輕落下。
柳逸直摸了摸榻邊的矮幾,沒發現有灰塵的痕迹,看來當年在這裡設下陣法是個明智的選擇,他道:“你先住在這裡吧,樓上樓下都可以随意使用,若是有什麼缺的,你再和我說。”
岚孟問道:“我住這裡,那你住哪?”
柳逸直指了指下方的宅院,笑道:“空屋子多得是,打掃一下就可以了,不必擔心。”
既然他都安排好了,岚孟也就客随主便了。等柳逸直走後,岚孟便在這間小樓裡轉了轉。不得不說柳家确實财大氣粗,博古架上陳列的都是珍貴的器具,紗帳也由绫羅綢緞制成,一樓深處還有一池溫泉,冒着氤氲熱氣。二樓寬大的床榻四周都懸挂着藕荷色的軟煙羅帳子,窗邊還有一個精緻的梳妝台,銅鏡裡映出窗外逐漸落下山頭的夕陽。
這布置着實不像是男孩子的房間啊,岚孟腹诽道。莫非柳逸直小時候是被當作女孩來養?又或者他有所隐瞞,這根本不是他母親為他布置的居所,而是他用來金屋藏嬌的閣樓?
岚孟一臉懷疑地拉開了梳妝台的抽屜,裡面空無一物,并沒有她想象中的女子用品。
她在床上坐下,手掌摩挲着被褥上以銀線繡着的纏枝紋樣,擡眼四處打量,發現這裡的布置雖然像是女孩子的閨房,但卻毫無生活氣息,東西少而精,陳列得規規整整,仿佛從未有人踏足一般。
若易骞夫婦健在,柳逸直恐怕不會踏入修行一途,隻會是個有錢人家無憂無慮的大少爺,自小錦衣玉食,在父母親朋的呵護下長大,到了年紀就和一個門當戶對、兩情相悅的姑娘拜堂成親,和和美美度過一生吧。
隻可惜,逝者已逝,往日不可追。
岚孟在床上躺了一會,便起身下了樓,褪去帶血的衣物,将自己泡進了溫泉池中。肩背上撕裂的傷口沾了水以後傳來隐隐刺疼,她扭頭看去,果然見傷口邊緣處有些紅腫,于是從芥子袋裡摸出一瓶丹藥,取出藥丸來碾碎後将其灑在了傷口上。
氤氲熱氣讓眼前一片霧蒙蒙的,岚孟的思緒逐漸發散,她想起了那團附身在宣措身上的魔氣。兩者因何事而勾結在一起尚未可知,但可以确認的一點是,後期他們肯定談崩了,宣措自食惡果,被那團有自我意識的魔氣控制了心智,最後才導緻青丘慘案的發生。
也不知道那團魔氣究竟是何方神聖,煉化青丘狐妖的目的何在?當初堯玦解決掉它沒有?若是沒有,那它現如今身在何處?是不是還在計劃着什麼陰謀……
岚孟懊惱地用手捶了捶頭,忽然後悔是不是不應該阻止花照,這樣事情的真相或許就能浮出水面了,雖然這樣對柳逸直那家夥不太厚道。
唉。
她深深歎了口氣。
同一時間,正在積滿灰塵的書庫裡找書的柳逸直蓦地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打了個響指,輕微的風從地闆旋轉着上升,卷起浮灰将其送到了窗外。
他記得娘親十分仰慕重明堯玦,收集了不少關于堯玦的話本子來着,那書到底放哪了……餘光瞥見角落裡有一個方方正正的木箱,柳逸直一彈指,木箱的蓋子便飛了起來,裡面赫然是他苦苦找尋良久的堯玦話本。
他盤腿在地闆上坐下,一本一本翻看着。裡面寫的大多數都是些堯玦斬妖除魔的豐功偉績,他都滾瓜爛熟了,其間混雜着不少似是而非的風流韻事,什麼堯玦夜會某國公主啦,美貌大妖為了堯玦大打出手啦,甚至還有堯玦從未接受過任何女子的心意,其實是因為他有龍陽之好這等無稽之談。
柳逸直滿頭黑線,但還是一臉菜色地浏覽了七八本話本,最後在一被本翻得卷邊了的書冊上找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堯玦,重明也,一目雙睛,生性溫良,喜近飛禽,時有一藍羽山雀伴其身側,未知其真身及名姓,偶聽堯玦以“孟”字喚之,或與堯玦一脈同氣……”
後面的書頁被水暈染了一大塊,字迹早已模糊不清,柳逸直對着光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來到底寫了什麼。
他無奈地放下了書冊。
現在能确定的是,闫扶音,哦不,岚孟,很久之前就跟在堯玦身邊了。從前她尚未化成人形,妖力低微,所以聲名不顯,在堯玦這等風采卓絕之人身邊,被掩蓋了鋒芒,為人所忽略也不足為奇,所以他才沒能打聽到她的真實身份,也或許是因為堯玦有意遮掩她的存在。
不論如何,他總算是對此人有了些許了解。
柳逸直走到窗邊,仰頭望着高處的二層小樓,沒有铎舌的青銅風铎在夜風的吹拂下微微晃動,無聲訴說着寂寞。
她心裡究竟在想着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