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樣。”
“我從未見過沒有欲望的人,”朱心站起身,走近他,像是在嗅什麼味道,“就連當時修無情道的常心,我也會被她刺鼻的欲望嗆到,所以……你其實并不在意能否得到仙靈脾,或者說,沒有什麼能讓您真正在意,以至于連欲望都無法産生。”
“哎哎哎……”常邖向後挪了挪:“說話就好好說,靠這麼近幹什麼!”
“我一直覺得,人的所有行為和選擇都是由内心的各種欲望驅使,”朱心坐在床沿,笑得如同西門家的登徒子,一點一點逼近已經無路可退的良家婦男,“所以在下很好奇,沒有欲望的真君到底為何要得到仙靈脾,為何會對塔主拼死相護,是什麼在驅使真君的所作所為?還是,真君的欲望是我從沒有嘗過的味道……”
常邖猛地推開幾乎要貼到自己身上的朱心,結果因動作太大扯到右胸的傷口,疼得他直“嘶”氣。
“呀,真君,您的傷口怎麼裂開了,”朱心态度忽變,從強勢的惡霸轉為無辜的弱女子隻是眨眼的時間,“雖然塔主讓我來試探您,但也隻是出于關心,可不想您氣壞身子,您就别傷心了……”
常邖微愣,在門被打開的同時,與端藥的人剛好對上視線,餘光又瞥見背對易銘的朱心露出一個玩味的笑,見他的目光移過來,默聲道:不用謝。
常邖雖然疑惑但未有表現,隻聽易銘的聲音冷冷傳來。
“出去。”
朱心一抖,驚訝回頭,臉上帶着惶恐與膽怯趕忙離開。
這演技,讓常邖不由得懷疑她的真身可能不是草精,而是戲精。
“我沒有讓她試探。”
常邖擡眉,沒有說話。
易銘頓時有點無措,将手中的藥放在一旁,想要去解常邖胸前的繃帶,卻又像做錯什麼事猶猶豫豫不敢觸碰。
“對不起。”易銘避開常邖詢問的目光,低頭專心拆卸繃帶。
常邖搖頭:“你沒有錯,你擔心我,确實是在為我考慮,是我過于随性,嘶——疼疼疼……”
易銘塗藥的手勁突然增大,疼得他一哆嗦。
“抱歉,我不小心……”
易銘趕忙收手,兩人的目光就這樣交聯在一起。
山洞中那個意味不明的吻和朱心說的愛欲在常邖的腦海中交替出現,心口傳來的鈍痛立即将他所有想法掐斷,常邖下意識揚起一個若無其事的笑。
易銘卻皺起眉頭。
“你流鼻血了。”
“啊?”常邖剛想囫囵一擦,就被對方捏起下巴往上一挑,用白巾細細擦拭。
雖然姿勢有點别扭,但易銘嚴肅的表情更讓常邖感到不妙,有朱心的助力,兩人之間好不容易可以有來有回地說上話,自己不能再搞砸。
也不管仰着脖子說話不方便,常邖暧昧地眨眨眼:“美人在前,讓小生怎能坐懷不亂?”
“别貧。”給他塞住鼻子,易銘繼續處理他胸口的傷。
看到對方微紅的耳廓,朱心的話再一次浮上心頭,常邖試探問道:“你為何不希望我毀道重修?”
易銘停下手中的動作,看他一眼:“你想用的那個法子,我隻聽朱心提過,而且她也說從未有人嘗試過,毀道重修自廢修為本就是逆轉修行自尋死路,對身體傷害極大……”
歎了口氣,易銘在床沿坐下,視線落在常邖的心口:“我知道……我知道你道心動搖想要毀道重修奪取一絲生機,先不說這過程是九死一生,假若你成功了,那之後呢,你的修為不再像如今這樣無人能敵衆人忌憚,你會和普通修士一樣甚至成為普通的凡人,就算你身負仙人血脈天賦異禀很快恢複實力,可這需要時間,而在這段時間裡,一旦仙人靈血的消息走漏,所有人都是你的敵人,沒有人能抵擋住它的誘惑,就像百年前一樣。”
常邖不解地看他:“可我若繼續修道,将來道心盡碎不也是死路一條。”
“我并不是阻止你毀道重修,”易銘看他的目光很認真,紅色眸光流轉像是在印證某種誓言:“我尊重你的每個選擇……”
“那你為何不讓朱心給我仙靈脾?”
“我需要一些時間,”易銘低頭揉着眉心:“等我處理完一些事,就會通知她給你。”
“可那花不是五年一開……”
“她騙人的,方便漫天要價。”
“哦。”可惡,一個草精竟然還會利用人類社會的價值規律。
“但我其實還是希望你能堅守道心,”易銘将溫度剛好的藥湯喂給他:“畢竟,修行不易,你或許是因為失憶在外逗留太久,才導緻道心不穩,若是能回到師門閉關幾年,說不定就能穩固道心。”
常邖嫌一勺一勺為太麻煩,左手拿起藥碗一口悶掉,被澀得直伸舌頭:“好苦啊,你覺得太上忘情适合我嗎?”
易銘将準備好的清水和蜜棗給他,卻沒有回答他的話。
常邖又問他一遍。
“我不知道,”易銘的聲音很輕:“畢竟我也沒得選。”
常邖當即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因為易銘所修的道不是适不适合能決定的,自己這麼問,如同揭人傷疤。
“對不住,我……”
“這幾日你好好靜養,除了一日三餐我盡量不會來打擾你。”易銘站起身,輕笑:“不用覺得抱歉,我沒你想的那麼脆弱。”
盯着易銘匆忙消失的背影,常邖冒出一個念頭:他不會又要藏起來偷偷抹眼淚吧?
等等,我為什麼會這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