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雲衍宗的人也在。”青年的聲音變得很輕，“而且他還是個孩子……”

“可當年城裡也有很多孩子，龍家的那個孩子難道不是邖族人的鮮血堆砌起來的麼……”邖泠江深呼一口氣，聲音轉而變得柔和綿長，“抱歉，我可能和他們根本沒什麼區别，你是個好孩子，不适合做這些事，所以讓我來吧……”

“不行，你身體撐不住，你還有家，有亦歸，有……”

阿娘的笑聲打斷了青年的話，她明明在笑，可羅亦歸莫名覺得難過。

“如果那一切沒有發生，我确實會有一個幸福的家，我也曾幻想過，如果那一切沒有發生，我和阿海會把亦歸寵成整個中州最幸福的孩子，而不是讓他整日伏在我的病床前才能安睡，可是，沒有如果，我甚至連你，我的親弟弟，都無法幫助。”

又是一陣沉默。

邖泠江的聲音充滿疲憊：“我的餘生已經脫離不了仇恨了，它幫我強撐下去，也在汲取我的生命，所以，我希望你能擺脫它，至少在一切結束後，能有活下去的勇氣。”

“為什麼要這麼說？”

“可能隻是一時的感悟吧。”邖泠江劇烈咳嗽起來。

等咳嗽聲結束，邖泠江啞聲道：“或許因為我們是親人……沒有你的消息之前，我本想讓亦歸……但我後悔了，我不想你們成為複仇的工具，也在盡最大的努力不讓這些情緒繼續感染亦歸，你和他都需要成長，都應該有自己的選擇……”

羅亦歸站在門前，回頭看了眼昏暗的長廊。

這裡原本燈火通明，就因為阿娘有次磕絆了一下，爹爹便将整個長廊都挂滿燈籠，每隔幾步就有一個傀儡守着，襯得整個内殿詭異又熱鬧。可阿娘走後，爹爹便将所有的燈籠撤下，甚至連傀儡都一并帶走了。

他敲響了房門。

意料之中的沒有任何動靜。

推門進入，他看到了倒地不起的邖包與昏倒在床的龍傲天。

羅亦歸露出慌張的表情，趕忙拿出藥走到邖包跟前，卻在将其翻過身時頓住動作。

他勾起嘴角，貼近邖包耳邊，悄聲道：“包哥，你的脈象裝得不對。”

手腕被瞬間握緊，羅亦歸無辜地眨了眨眼。

“你為什麼下毒？”邖包眼中盡是複雜的情緒。

“以毒攻毒啊，”羅亦歸說的理所當然，又舉起手裡的藥：“所以我又過來給你們治療了。”

邖包眉頭微松，似是相信了他的話：“那為何沒有提前解釋清楚？”

羅亦歸坦然道：“我給你的時候不就說藥裡下毒了嗎？”

“我以為你那是……”邖包随他一同起身，目光落在床邊的身影上。

羅亦歸看向龍傲天的表情淡淡的：“所以你又浪費了我的藥？”

“抱歉。”龍傲天攥緊被單。

“你既然質疑我的藥方，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羅亦歸轉身就走，“另請高明吧。”

胳膊被邖包拉住止在原地，羅亦歸皺起眉頭：“包哥，你還要幫他說話？”

邖包正想解釋什麼，身後突然“咚”的一聲。

隻見龍傲天從床上摔下來，渾身顫抖地蜷縮在地，他的呼吸越來越粗重，像是快要腐朽的風箱在急促拉動。

一見他這副模樣，邖包下意識躲到羅亦歸身後。

“他蠱毒怎麼又發作了？”

羅亦歸帶着點幸災樂禍：“可能因為沒吃藥吧。”

“那怎麼辦？”邖包對上龍傲天直勾勾的眼神，不禁抖了一下。

“還能怎麼辦，”羅亦歸被身後的人扯得退了幾步，“自生自滅呗，他頂多是想一直纏着你，又不會丢了性命。”

“……”邖包扳住他的肩膀，用力搖晃：“你不能就這麼看我熱鬧啊。”

“反正你聽他的又不聽我的。”羅亦歸撇撇嘴。

邖包拉着他躲過龍傲天的一記飛撲，但還是被對方抓住了衣擺，于是兩手攥住腰帶，滿臉崩潰道：“我聽，我聽還不行麼！”

羅亦歸遠離相互拉扯的兩人，從身上摸出一個瓷瓶，扔給邖包。

“暫時壓制用的。”羅亦歸走到桌前給自己倒了杯水，“實在不行你就再把人打暈，然後帶他去找其他人解蠱。”

邖包手忙腳亂接住藥瓶，卻被龍傲天趁機撲到在地，瓶中的藥丸撒出來幾粒，他也顧不得撿起，隻是趕忙将手中留存的一粒塞進對方嘴裡，并用力捂住讓對方咽下，接着翻身将人壓到在地。

眼前适時出現一杯水，邖包擡頭看了眼遞水的羅亦歸。

羅亦歸聳聳肩：“不用謝。”

邖包立即掰開對方的嘴，将水灌了下去。

龍傲天被嗆的表情猙獰，不斷掙紮卻被身上的人完全壓制。

沒一會兒，邖包見龍傲天的眼神逐漸恢複晴明，就松開對他的桎梏，起身來到羅亦歸身邊，将剩下的藥還給對方。

“謝啦，你這藥見效還挺快。”

“當然了，”羅亦歸微微一笑：“因為毒藥往往見效都很快，越毒越快。”

話音剛落，龍傲天側身嘔出一灘血。

邖包瞳孔驟縮，想去扶人，結果腿一軟，跪倒在地，血氣瞬間湧上喉間，順着他的嘴角留下。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羅亦歸。

“為、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