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即将為您帶來的是,第65屆全日本排球高校選手權大賽,春季高校排球大賽,宮城縣男子代表決定賽。”
廣播裡的解說聲在體育館内回蕩,我站在發燙的木地闆上,不自覺地向右前方瞥去。那個熟悉的背影正在活動手腕,褐色的發梢随着熱身動作輕輕晃動。
第一次一起站上春高的賽場啊,及川。排球選手的甲子園。
裁判的哨聲刺破空氣,白鳥澤先發。
濑見的跳發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是沖着我和隊長之間的空隙來的後場球,很明顯是為了賭我倆一起搶接一傳打亂節奏。
但是對于這種發球,我們早有準備。
這幾個月每天持續的接發訓練讓我的肌肉先于思考行動起來——
“我來!”出口的瞬間,身體已經完成重心轉移,雙臂伸出,将球穩穩地墊給他。
“好接,小岩!”及川的身音清脆而又明亮,像穿過清晨薄霧的陽光。我不知道他知道嗎,但是他的聲音在吵雜混亂的排球場上辨識度實在太高,仿佛生來就為給迷茫找不到節奏的攻手指引方向。
接了一傳後,我迅速後撤,騰開助跑距離,及川現在在前排,那裡攻擊點隻有兩個,可不能讓對面排除掉我進攻的可能。
說實話,你要問我,我怎麼猜到的及川會把這第一球給我?即使我倆相對的位置隻能讓我們打艱難的後三?
我就是知道。
及川的托球離網的距離剛剛好,離标杆有一定距離,讓我好在那一刹那,捕捉到對面的攔網。視野下,一片寬闊。
“啪!” 第一分拿下。
排球砸在白線内側的聲響,是我們獻給春高的第一個音符。
一球換發,我輪轉到前排,輪到及川的發球。
我習慣性地舉起雙臂,護住後腦勺。
别問,問就是我是最尊敬及川發球的那個。
我知道他為了這一球付出了多少。那些加練到體育館熄燈的夜晚,球砸在地闆上的悶響。
所以當球飛躍過網,精準砸在邊線的那一刻,連解說都忍不住驚呼:“速度太快了,根本看不清!”
幹的漂亮,及川。
他的表情依舊冷靜,轉身走回發球區時,指尖輕輕摩挲着排球熟悉的紋路。一旁嘈雜的歡呼聲仿佛被自動過濾,在排球場上,他專注力總是驚人的。
“再來一個好發!及川。”不用回頭,我都感受得到及川得意的吐舌微笑,八成還在心裡盤算着要怎麼戲耍對面的二傳。這個自戀狂,每次發球前都要在心裡給自己加戲。肯定又在想什麼:“讓對面好好見識下什麼叫真正的跳發”。
哈?示範?這家夥從來就沒認真教過别人,反正至今為止,沒人找他學會過。要我說,他還是太欠揍了。
第二球劃破空氣的尖嘯聲打斷了我的思緒。又是一個刁鑽的後場球,大平獅音勉強接起,濑見迅速調整,将球托向4号位的牛島。
葛岡和花卷迅速在前排并攏攔網,而我後撤半步,緊盯球的軌迹,随時準備接球。
然後,花卷突然的側身躲球動作讓我渾身緊繃——
球無觸過網,飛出場外,出界。
“好判斷!”
裁判的哨聲與觀衆的驚呼同時響起。
運氣不錯,牛島第一球出界,我們連奪三分。
解說員的聲音在場館裡回蕩,語氣裡帶着掩飾不住的驚歎:“及川徹的發球再次立功!這種強度的跳發,在高中聯賽裡實屬罕見——青葉城西的起輪優勢,很大程度上就建立在這位二傳手的發球上!”
“很有意思,但青葉城西的站位卻讓及川一開始就處于前排。一般來說,開局都會選擇前排三點攻,優先從邊攻突破得分,但他們卻甯願犧牲這一點,也要讓及川盡早進入發球輪——也就是說青葉城西重視他的發球到了這種程度。”
“這就是超Ace二傳手嗎?”
我聽着廣播裡的議論,目光悄悄落回發球線,嘴角不自覺上揚。
是的,這就是我們青葉城西的“超Ace二傳手”。
及川的第三次發球,最終還是被白鳥澤的自由人接住,由牛島扣球得分。
白鳥澤的發球選擇瞄準我們防守的暧昧地帶。他們和及川不同,及川喜歡挑戰極限,專挑那些“理論上無人可接”的邊線球。
我身後的西勝隊長穩穩地接住一傳,将球送至上行前排的及川手中,他和葛岡學長配合了一次短平快,但牛島的攔網像一堵高牆,球被狠狠擊回——
“救球!”
青空學長早有準備,在葛岡身後一個滑跪,右臂猛地向前一探,硬生生将球墊了起來。
留給及川的選擇并不多,青空學長在剛剛救球後,來不及為前方的葛岡學長後撤騰出助跑路線,能進攻的隻剩我和花卷。而這一傳的弧度太低,大概率……
——會是個調整攻。
我後撤半步,視線緊鎖着空中的橘色軌迹,餘光裡,白鳥澤的攔網正迅速向我這邊靠攏。
及川的托球如預期般傳至我手中,我感受着手下的位置,似乎有點低,沒有那麼好借力,指腹傳來的觸感讓我在千分之一秒内做出決斷:吊球。
球輕盈地越過攔網手,朝着白鳥澤的後場墜去。
——一定要得分啊!
要是這球沒成,及川那家夥要麼接下來幾輪都不給我球“讓我冷靜”,要麼就瘋狂給我喂球“找回手感”——無論哪種,都太丢人了!
“啪!”
球沒能如願落地,但好消息是——濑見被迫接了這一球,白鳥澤進攻失去了指揮。
——不,等等。
濑見的救球已經飛至了網前,而白鳥澤的前排——牛島、坂口、大平——竟然沒人上前調整。
這可是絕佳的探頭球機會!
我的身體比大腦更快反應,沒等及川動作,我已經沖了上去,手臂高高揚起——
“砰!”
球被狠狠砸在地闆上,彈起的瞬間,裁判的哨聲尖銳地劃破空氣。
“好球!岩泉!”
身後隊友的歡呼炸開,我轉身,拳頭重重撞上及川伸來的右手。
“打得漂亮,小岩。”他笑得張揚,眼裡閃着光。
“嗯。”我收回手,語氣平淡,“下次托高一點,及川。” ——對他,要求從來不能含糊。
“但小岩這次處理得超——級棒哦~”他歪着頭,笑容狡黠,像是在說“一切盡在我掌控中”。
好吧,我能說啥呢,你這家夥一向如此。
白鳥澤的進攻輪。
汗水順着眉骨滑落,在地闆上濺開。牛島若利的身影在網前顯得格外高大。
他起跳的動作簡潔有力,仿佛地心引力對他不起任何作用。
該說不愧是白鳥澤的定海神針,即便是最普通的高球,在他手中也能化作緻命一擊。
左撇子扣球特有的刁鑽角度劃破空氣,即使經過假期特訓的我們仍難以招架。球砸在後場界内時發出沉悶的聲響。
"牛島選手——!"解說員亢奮的聲音通過廣播響徹場館,"再次扣球得分!”白鳥澤應援團的歡呼聲如潮水般湧來,将我們團團包圍。
“這怎麼說呢,隻能說青葉城西丢分也是在所難免了,牛島若利即使是作為一年級,扣球也有全國頂尖的實力,關于他的未來,鹫匠鍛治教練也表示,他很有加入國家隊的可能。”
我抹去下巴上的汗珠,擡眼時正撞見牛島越過我肩頭的視線。他居高臨下地注視着及川,淺褐色的眼睛裡帶着與生俱來的威嚴——強者當如是,那不是刻意為之的輕蔑。三公分的身高差在此刻被無限放大,連投下的陰影都帶着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