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迷蒙，西風揚沙，石礫遍地，漫天昏黃。

石小灰蹲在集市正中油漆剝落的廣告牌下，等姜秋來回來。

太陽斜挂在天邊，還有點刺眼，人潮洶湧地從她身邊穿梭而過，卻沒人有心思多看這幹癟瘦黃的小丫頭一眼。

石小灰歎了口氣，有一搭沒一搭地拿手指戳地上的一塊爛布頭。

那布頭看起來曾是個背心，軟軟的聚酯纖維材質，灰底，豹斑花紋，隻不過現在髒兮兮的，塑料扣子上染着不明的黃色斑漬，像接受過某人眼淚的洗禮。

方才，趁着收工大吉，秋來姐姐收了攤位，丢給她一根金條。

然後姜秋來彎眼一笑，說要獨自去買點工具，讓石小灰自己逛逛街，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要買的私人物品。

石小灰沒多思忖，沿着集市漫無目的地走，反應過來時，眼前不遠處，赫然是把媽媽的攤位。

隔着遠遠的人群，石小灰看見媽媽還守在那個攤位上，守着體弱多病的弟弟。

賣掉石小灰後，她們看起來富裕了不少，媽媽倚在闆房門口，逢着不知從哪兒淘來的舊衣服。

而弟弟沐浴在陽光裡，一臉享受地喝粉紅色的營養液。

大概是草莓味的，在吃上姜秋來的黃金炸饅頭片之前，石小灰覺得，那草莓味營養液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可是媽媽從沒舍得給她嘗過，哪怕一口。

石小灰低下頭，将口袋裡的金條緊緊攥在手中。

見到血親之前，她曾想過要怎麼做，才能出一口惡氣，報複他們的狠心與殘忍。

可當他們真的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卻猶豫了。

炫耀也好，羞辱也罷，真的沒什麼意義。

媽媽和弟弟永遠也無法體會到，她遇見姜秋來的幸運。

他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吧。

金條握在手裡，邊緣鋒利，有點硌手。

她遲疑着，想掏出金條，送給媽媽和弟弟。

但是想到過去，自己和姐姐們的在風雪中乞讨的情景，石小灰又猶豫了。

頓了頓，石小灰走到另一個攤位。

她低頭看看自己破爛不堪的鞋子，早先，姜秋來找了幾雙鞋給她換，可那些鞋子不是太大了，就是不合腳。

石小灰咬咬牙，認認真真為自己挑了雙漂亮的纖維皮靴子。

她要穿着這雙新鞋，開啟自己嶄新的人生，與從前窘迫可憐的石小灰做一個了結。

換上新鞋，收好找零的錢，石小灰拿出三塊的銀元，請了一個好說話的路人大哥，讓他去她媽媽的攤位上買一塊舊布頭。

那布頭隻值十個貝殼，看見客人往攤位上扔下三塊銀元，如此大方地光顧生意，那個被生活壓倒的中年婦女激動地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不止。

石小灰接過那塊布頭，飛快地跑到無人角落裡，捂着眼睛嚎啕大哭。

那可是她的親媽啊！

她對一個陌生人的好意都能如此感激，可是對着親生的女兒，卻那麼冷漠無情。

石小灰回到約定的廣告牌下，蹲在那兒想心思，越想越委屈。

直到一雙包裹在馬丁靴裡的長腿停在她面前。

石小灰擡起頭，隻見姜秋來笑吟吟地站在陽光下，像仙女頂着聖光下了凡間一樣，沖着她揚了揚手中的幾個布袋。

“呐，這是給你買的新内衣。”姜秋來将一個布袋遞到她面前。

石小灰嘴一咧，把方才的不愉快抛在腦後，站起身接過布袋。

袋子裡是一套天然棉麻的睡衣，粉紅色，淡淡的草莓花紋，還有些貼身小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