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行舟的第二個‘嗯’,是聽了個幾成啊。
女人心思海底針,直屬上司的心思也不好琢磨。
思緒堵滞,加之徐松溪方才絲毫不帶玩笑意思的彎酸話語在他耳邊适時盤旋,林廬煙急地一跺腳。
“我說的也沒錯啊,什麼油鹽不進的人啊,京城的官祿吃習慣了還真當自己現下還是京官?還是長安官場退下的人呢...”
說不定是铨選未過,又在冷衙門坐了好些年的冷闆凳,官家瞧着可憐才下放來的吧。
尚餘存些情商和理智,後頭的話林廬煙自然也沒有真的說出口。
包括全程他也隻是念咒般微微動了下唇瓣,聲若細蚊都算不得。
一時的心頭不快和手中的飯碗,他到底是掂量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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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松溪的架勢十分得大。
前面有兩個兇神惡煞的佩刀衙衛替他開路,後頭還有兩個裝備相同的護航捧東西,甚至還單單安排了一個替他撐傘。
手間搖着玉骨扇,惬意地嘗着鮮甜多汁的應季柑橘,徐松溪一副悠哉悠哉的閑耍模樣。
若非是幾人身上的官服以及腰佩過分紮眼,怕是要被人當了纨绔公子哥去。
“這些怎麼賣的?”
在一處售賣焚衣香料的攤點前駐足,徐松溪反握玉骨扇,在幾味名貴香料前很是不差錢地闊綽滑過。
因徐松溪呼噜聲太過響遏行雲,許行舟執意與他分了房。
倒是按他的要求要得間大房。
隻不過廂房年久失修,幾乎是屋外頭雨多大,屋内便多大。
倒是找了磚瓦匠人修繕得宜,但多年未經通風又積雨的屋子難免一股子黴潮味兒。
硬咬着牙連住了幾日,徐松溪是覺得現在自己也一身黴味兒了。
思及此,他暗暗咒罵了許行舟幾聲狗賊。
他就是故意的!
腰間懸着的錢袋子沉甸甸地随着他輕快的點腳穩穩地砸在大腿上,徐松溪十分有安全感。
當初就不該答應讓許行舟管錢,節衣縮食克扣了他一路。
心中暗自不爽許狗很久了,現在他要報複性的消費。
反正花的是許狗的錢。
他不心疼。
攤主是個圓臉的老婦,見他一身官袍,格外地講究挑剔,還有挎刀的衙衛貼身護衛。
當真是十分闊綽的樣子。
殷切着笑臉打聽來,得知是縣衙新任的師爺來照顧生意後,她圓臉盤子上的小眼笑眯成了兩道彎縫,爽快地手滑空刀打了個對折,并将香料用彩紙包裹地精緻妥帖。
專門列了一個采買清單的徐松溪喜上眉梢地劃掉了最後一個心願。
跺了跺酸脹的腳,徐松溪眼神銳利地四處打量歇腳的茶肆。
他扭頭朝一幫累得弓腰駝背的衙衛說到,“走!小爺帶你們吃茶品果子。”
徐松溪今日倒也非全然在玩樂,倒也别有用心地探聽到一些關于縣丞林廬煙的口聲。
品着新擂的香茶,徐松溪緩緩地将一隻軟糯的橘子糕團放入口間。
嘴巴沒閑着,耳朵亦然。
他靜靜地聽着鄰幾桌有關林廬煙絲毫不加遮掩的熱議。
原來。
身出微寒的林廬煙能在縣衙盤屹多年,熬走數任縣令,不見得是他表面令人瞧見那般老成持重。
倒要多虧他那張死人能說活的巧嘴。
但偏生他生得一雙勢利眼,偶爾省度不清時局。
從來都是隻對上峰笑臉相應,在下屬及百姓間落得名聲并不正面。
左右難逢源,為人處事是自一套的固執,野心絲毫不加遮掩地袒露在臉上。
這是徐松溪對于林廬煙所有的品評。
“老林頭這人吧雖然迂腐勢力,能力有限也沒為百姓落啥實事,但還是有好的。這麼多年了,倒也沒見他有什麼桃色绯聞。”
此話一出,立刻便被異口同聲的‘屁’給否掉了。
“你怕是鄰縣來做上門女婿的。老林頭頭十年私納瘦馬為妾,折月縣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偏生當是他與縣令關系密切,硬生生的給壓了下來,甚至還躲掉了吏部巡撫的考調。”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不是他老實了,是事情不露明面兒埋更深罷了。”
徐松溪深以為然。
劣根性,那便是說改就能改的?
他想起,到官衙的第二日,林廬煙便以府衙的名義置辦了一桌酒席,美其名曰接風洗塵宴,二來便為融洽上下級關系。
觥籌交錯,席上諸人漸微醺,林廬煙便開始撺掇起主事與他一同連連暗示。
出身官宦大家,又在東京開封府的官場摸爬滾打了數年,甚至還是天子近臣。
千層套路都能看穿的二人,隻覺得林廬煙的伎倆幼稚。
幹脆裝作油鹽不進的樣子。
吃了塊綠豆糕,徐松溪搖搖頭,“簡直是八百個沒用的心眼子。”
“死人咯,死人咯,大家快去西碼頭瞧熱鬧叻。”
遠處快駛來一隻烏篷船,赤着腳站在船頭的半大小兒提着一隻銅鑼,響亮亮地朝岸兩邊的人宣告他口中的新鮮事。
“死人了?”
“喲,這新縣令才來不到一月,竟就出了命案,這年底考調怕不好寫了。”
“嘁,那年發桃花水的時候不出些事情?”
船走得快,徐松溪反應過來,隻瞧見幽綠的水面上留下得一道水痕。
“西碼頭...”
許行舟方才便是朝那個方向去了。
現在應該已經在現場了。
二話不說站了起來,徐松溪面色嚴肅,“走!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