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便到了一年暑氣最盛的時候。
沾着晨露盛放的牽牛花,尚未到午時便萎嫣得不成樣子,待到月眠回家的時候,更是黃焦焦地憔悴在藤蔓上。
素手撚起枯萎的花,月眠不禁慨歎到,“可真是夕顔。”說話間,她又用木瓢灑了一片水。
早便聽到院子裡動靜的江鏡潭将毛筆往筆山上一拍,立馬從椅子山彈起,朝院子跑去。
“阿姐!”江鏡潭靈活地從廊庑下飛躍下,向月眠懷裡撲去。
亮晶晶的葡萄眼滴溜溜地轉悠着,他咧牙笑着擡頭看着月眠,“阿姐,潭哥兒要吃冰鎮西瓜。”
他又牽起月眠,到葡萄藤下的涼椅上坐下,将解渴消暑的紫蘇水捧遞給她。
“阿姐先歇歇,潭哥兒自己去撈西瓜。”江鏡潭用衣袖替做手帕,給月眠擦拭着額頭的汗珠。
他又一陣風似的向井邊跑去了。
月眠抿了抿唇上的甘甜,望着江鏡潭的背影,臉上有欣慰的笑意。
潭哥兒雖是調皮了一些,但平時都是相當懂事的。
有時候天不見亮的便随她去出食攤,人多的時候便幫忙招呼客人,人少的時候便尋一張幹淨的桌子做功課。至于在家中,他也會力所能及地去幫月眠添柴火,與她一起浣衣裳。
月眠輕歎了一下。
“罷了罷了。”她兀自說到。
許行舟今日向她打了江鏡潭的小報告。
他在縣衙學習的時候,趁許行舟檢閱卷宗的功夫鑽了空子,分心越牆出去與衙役的兒子鬥蝈蝈。
月眠本想教訓他一通的。
不過現在想來也算了。
稚童玩心大本為天性,她應當做的,不是去幹涉他的原始想法,而是慢慢教會他如何在玩與正途之間達到平衡以及克服貪玩帶來的問題。
“阿姐,你快過來啊!我拉不起來。”江鏡潭在井水邊踮着腳,咬着牙賣力地拉扯着麻繩。
“來了。”月眠從躺椅上撐起身來。
當朝的制冰塊的法子已日趨于成熟,除了将去歲冬令的積冰貯存起來外,還有用采集的硝石溶水吸熱制冰塊。
當下的冰飲也因此分外時興暢銷。
納冰的官窯專供于皇家及官吏,而可供冰的民窯的收費超出了普通百姓的預算,對當朝的大多數人來說,仍舊是未實現享涼自由的。
不過好在自家泉水冬暖夏涼且甘甜,月眠便繩系着木桶,将西瓜放在裡頭,浸在泉水裡面不過半日,剖開西瓜時的涼氣都能潤到人的眼睛。
将西瓜皮面上的涼水珠擦拭幹淨後,月眠俯下身側去耳朵,并用手拍了拍。
聲音聽起來嗵嗵嗵的。
江鏡潭也照模子做樣的學着月眠的方才的動作在西瓜上拍了拍。
他好奇地問道:“阿姐,這樣拍幾下會更好吃的嗎?”
微抿檀口,月眠故作思忖的樣子,“嗯...”
“你猜?”她笑着說道。
順着瓜藤的印記,月眠選定了中央的位置下刀。
隻聽一記清脆的響聲,大西瓜頓分兩半,有甜香氣迸出。
“哇。”江鏡潭的眼睛頓時有星星閃爍。
江鏡潭踮着腳,他的臉離西瓜很近,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有絲絲涼氣撲面而來。
月眠看了紅壤黑子的西瓜,十分滿意地感慨到,“果真是隻報恩的大西瓜。”
往隔壁的鄰居家送了幾瓣西瓜,月眠便與江鏡潭在葡萄藤下享受冰涼甜美帶來的惬意。
想是吃得很歡愉,江鏡潭将臉埋在了大西瓜間肆意享受,清甜的西瓜汁水順着他的指縫流出蜿蜒到手臂。興到極緻時,他幹脆淩起雙腿,在空中劃浪。
江鏡潭餍足地擡頭,臉頰邊上還沾着兩顆西瓜子。
月眠溫柔地替他摘掉。
他眨巴着葡萄眼,好奇地問向月眠,“阿姐,這次的西瓜你在哪裡買的呀?好甜呐。”
江鏡潭又添補到,“比以前吃到的西瓜甜一百倍,不...”他忙擺手,“是一千倍,一萬倍。”他笑嘻嘻地說到。
“是别人送的。”
他更加好奇了,“是誰呀。”
月眠将吃淨的西瓜皮收集起來,她突發奇想準備做西瓜霜。
“是許哥哥送的。”
“許哥哥?”江鏡潭一驚,“是許縣令麼?”
月眠挑眉,“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