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陪在她身邊,眸中無波無痕,像是見慣了這種不平事。
“柒,我想報仇。”
柒的聲音瞧不出情緒:“鲨人,會背業障,修行之人鲨凡人更甚,你可想好了。”
“此事若能善了,我有何顔面苟活于世。”
柒不再多言,取了秦餘月半杯血,一日之内,找到了她所有的親眷。
她回來準備将他們的信息都告知秦餘月時,對方正在與一個大娘争論。
待她近了,秦餘月才恨聲道:“這世間真有仙人,但為何沒有一個能庇佑女子呢。”
“上界不可擅自幹擾下界,求神拜佛是沒用的。”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倘若我成仙,專管世間不平事,專誅世間惡之人。”
“那你往後得多做善事,功德不夠,可拿不到升仙的資格。”
秦餘月這才笑了,她忽然有一個瘋狂的想法。
“小柒,鲨人,會背負業障,但倘若這些業障不在一人身上呢。”
“嗯?”
“修真界的女子也不少,我不信她們見到人間景象會不動恻隐之心,倘若一人能鲨一個惡徒,此類事件一多,人們便會産生懼意,而鲨一人的業障,對她們來說,也不會有太大影響。”
柒沉思了一會兒,而後開口:“想法不錯,但施行很難,不是所有人都善良,也隻有少部分能為了善良損害己身。”
“但是……”
柒忽然笑了。
她說:“秦餘月,我們造神吧。”
沖天火光之下,秦餘月将被劈成焦炭的叔伯擺成跪姿,在地面寫上他的惡行。
最後再加以落款:
婵婧
秦餘月轉身,柒靜靜的看着她,火光将她的面龐印出一層暖意,仿佛她們是這世間最合契的共犯。
神是什麼呢,是人們心中一個模糊畏懼又能帶來好處的存在。
柒說,待這個名頭打出去了,就可以傳出婵婧是一群人的謠言了。到時,想加入的自然會加入。
隻是作為第一人,你怕是會不好過。
她回,至少曾經努力過,有一個算一個。
柒又笑了。
秦餘月心想,她完了,她好像真的愛上柒了。
最後一個親眷是她妹妹的孩子,秦餘月本想一劍了結這個孽種,但看着小女孩怯生生的叫她姨姨時又心軟了。
她想,妹妹既然願意對孩子說她的存在,想必還是希望孩子能好好的吧。
“跟我走,改回秦姓。”
這是秦餘月遇見柒的第十五個年頭。
柒最近有些不對勁兒,臉色蒼白,渾身發抖,有時她在柒面前晃悠了好久她都沒發現。
明明過往柒敏銳的不像人。
柒還時不時都要喝上一口來曆不明的酒……她自己說那壺裡裝的是酒,但秦餘月根本沒聞到酒味。
不過好在每當喝過酒後,她都會好許多,也能看見人了。
秦餘月懷疑,柒發病時眼睛是看不見的,耳朵也不靈敏,至于她那奇怪的感知力,更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秦餘月很心疼,可每當她問起時,柒隻淡淡的回她,沒什麼大不了的,過往受了點傷,一直沒好。
她當時沒有管理好情緒,說得信誓旦旦:“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柒微微一愣,忽然用探究的目光掃向她。
她的心開始打鼓。
“怎麼了?”
柒搖搖頭:“沒什麼,我的病,你治不好。”
她為什麼這麼說,柒是發現她的心思了嗎?
秦餘月忽然有些恐慌,她想要開口解釋,但總覺得會越描越黑,她有種預感,她快失去柒了。
柒的酒喝完了,夜晚她又發病,抱着她的燈,蜷縮着身子,渾身都在抖。
秦餘月放輕步子慢慢上前,才發現柒的嘴角其實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她的口中還念念有詞。
“沒關系的,嗯……沒關系的。”
秦餘月很想抱住她,但最終又放棄了,看着被柒緊緊抱在懷裡的燈,眸中妒忌一覽無餘。
柒縮在床角疼了一夜,秦餘月就在床邊看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她才紅着眼眶去準備柒愛吃的糕點水果。
當她準備好再來叫柒時,柒已經走了。
不告而别,真的很過分。
秦餘月抹去眼角淚花,開始苦心鑽研煉丹術。
她還是想治好柒。
侄女漸漸長大,在她遇見柒的第二百年裡找到了心怡的道侶,成了家。
秦家開始擴大。
秦餘月總能打聽到柒的消息,可每當她滿心忐忑的找上去時,柒已經離開了。
比起緣分已盡,她更願意相信柒是在刻意躲她。
至少,柒願意躲着證明她還是在意自己的,不是嗎。
又是三百年過去,她帶領秦家站穩腳跟。雖然還隻是個小家族,但往後會越來越好的。
她需要權,有權才能更好的打聽柒的消息。
當然,暗地裡,她也沒忘把婵婧的名頭打出去。
令她開心的是,柒也沒忘記那日的瘋狂,也在為她們的“新神”造勢。
雖然柒不願再見她,但她總能在一地殘垣中找到柒來過的足迹。
她真的很想柒。
五百年了,你等到你想等的人了嗎。
如柒所言,秦餘月的修煉資質極高,再加上柒當初給她吃了不知名仙果的原因,僅僅五百年,她就悟出自己的道,摸到了渡劫期的門檻。
若是功德足夠的話,最多三百年,她便能飛升了。
秦餘月一邊斬妖除魔,一邊繼續打探柒的消息。
她的煉丹術已經達到大師境,隻要柒再讓她看一眼,她一定能找到柒傷勢不愈的問題所在。
她要治好她。
與柒的相逢總是在不經意間。
五百年的變遷,人間皇室又改了姓,小鎮再也看不出從前的模樣。
秦餘月剛解決了一個苛帶妻子的村落,正往回飛,忽然看到下方有人在種樹,身影分外熟悉。
那是……柒!
她終于肯見自己了嗎!
感受到秦餘月的到來,柒很随意的同她打了聲招呼,完全看不出半點隔閡,仿佛她們中間沒有隔着那五百年。
柒這般坦然,搞得秦餘月先前打好的腹稿全部都沒派上用場,最終她隻能蹩腳的問道:“你不躲我了嗎?”
柒面上的意外不像是裝的。
“我躲你幹嘛?”
秦餘月恍惚間聽到了鏡面碎裂的聲音。
這五百年都是她的一廂情願。
她口中一片苦澀:“你那日不告而别……”
“啊,我就去打了個酒,回來你就不見了,我還以為你是想獨自去闖蕩……”
秦餘月看着柒,對方眸光溫和又淡漠,沒有半分偏愛。
她的眼中始終沒有我。
她的身旁,始終帶着那盞燈。
她一直在等那個人。
秦餘月垂下眼簾,掩去眸中哀傷。
“不說這些了,你這是在幹什麼。”
柒的注意力又回到樹上。
“我忽然覺得,在人間遊蕩了這麼久,總要留點足迹,種棵桃樹,等它長大了再埋壇酒,多有意境。”
“我們一起。”
柒沒有拒絕,或者說她直接當了撒手掌櫃,将一切都扔給了秦餘月。
末了,她又掏出一沓符箓,遞給她。
“聽說你到渡劫期了。諾,拿着。願君一舉成功,榮登仙境。”
“你的傷,好了嗎。”
“還在意這個呢,這傷習慣就好。”
“能讓我看看嗎?”
柒沒有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開口:“你展開神識瞧瞧就知道了。”
秦餘月接觸到柒浩瀚的識海,第一眼便被震住。這種程度的精神力,絕不是一個普通練氣期能夠擁有的。
可惜的是,識海破了個大洞,而下界,幾乎沒有治療識海的藥物。
原來她真的治不好她。
秦餘月眸光灼灼:“我飛升後,在上界給你找治療識海的藥物。”
“不必了。”柒無奈聳肩 ,“哪有比風清玉露更好的藥。”
秦餘月沉默了。
她不知那日是怎麼和柒分開的,但她認清了一個事實。
她隻是柒的可有可無。
又是多少年過去,秦餘月要準備飛升了。
婵婧的名頭徹底響亮,哪怕沒有她,也依舊會有其她願意伸出援手的人。
人間甚至給婵婧娘娘蓋了廟。
天雷落下時,秦餘月回想她這一生,雖算得上是功成名就,但始終遺憾滿滿。
她後悔遇見柒了,但再來一次,她還是會跟着柒走。
天門打開,秦餘月卻沒有第一時間進入。
若是成了仙,她再想見柒就難了。
這時,耳畔傳來一聲呼喊,她聽到了祝福與期望。
“秦餘月!别回頭!”
柒真是個混蛋,秦餘月如她所願的踏入天門,她放不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