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還沒等他說完,原先端着架子的柳導就急着趕人了:“咳咳咳,林同衡,你先回你位置上,拉着人聊什麼呢。”
林同衡一拍胸脯:“忙着給我曲導招呼人才啊。”
柳哲春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最後還是以林同衡回到位置上結束這場鬧劇。前者理了理手上的紙張,看起來專業架勢非常足:“你覺得樊春是個怎樣的人。”
非常籠統的問題。
聞疏清花了半分鐘整理好思路:“他是一個……普通人,一個試圖成為不普通的普通人,一個試圖成為冷心冷血剝削者卻發現永遠邁不出最後一步的普通人。”
喬編劇挑了挑眉。
“一開始因為父母被報複而進入南幫,後來因為掩護曾繁明而時刻置自己于危險之中……其實這些都不是他主動選擇的,他更像是被動的、被推到了這條複仇路上。”
“他最大的特點是普通,在塑造上最值得一提的優先也恰恰是普通——想冷血卻不夠冷血的心軟,但他依舊在非自願或許隻為了自保的情況下參與了多場任務。”
“曾繁明一開始的冒失、思考證明這是一個更有自己想法的人,這一點其實是樊春欠缺的,因為他從頭到尾都在被動地往前走,想回頭也回不了。”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樊春會因為向往曾繁明口述的那個世界而選擇铤而走險。”
“其實我覺得,他唯一一次主動,就是在選擇死亡這件事上。”聞疏清掃過在場幾個人,很多人都從一開始的震撼平靜了下來,轉而認真地思考起聞疏清的話。
喬編劇的筆反反複複在劇本上滾着,忽然心裡大喊一聲卧槽——不得不說聞疏清這人是有點幹傳銷的天賦的,在此之前他甚至沒有從這個方面構想過樊春的形象。
然而随着聞疏清淡定冷靜的聲音,循循善誘緊緊扣題的内容往下梳理,喬編劇發現他說的居然該死的有道理。
甚至再反過來去設想樊春的一生,他也會下意識代入聞疏清的形象。那個在大事上略顯無能、帶着滿腔柔和共情能力卻無法改變,到最後為了幾句理想而坦然赴死的樊春,就合該是聞疏清的形象。
他一轉頭,看着坐在一邊的柳哲春半天沒動的筆,就知道這人也陷入了和他一樣的境地。
“不少人理解樊春,都會把他理解成一個糙漢、硬漢。”甚至在場和樊春這個角色接觸最久的人都不能逃脫刻闆印象,柳哲春若有所思地望向聞疏清,“你的出發點非常不一樣。”
比起草率地把樊春描繪成為兄弟出生入死,出場就自帶兄弟抱一下bgm的糙漢,反倒是聞疏清的理解更為細膩。
這點就連柳哲春、喬南以這倆人之前點頭簽下的董之烊都不能做出這種理解。
然而就是這種了解反而為樊春增添了幾分人氣,讓這個角色顯得更加生動了——會膽怯更會為了理想而死的角色,總是更容易讓人落淚的。
原先還因為外形問題試圖拒絕聞疏清的編劇喬南以非常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緊接着就是一股幸慶感,幸好沒直接否決掉聞疏清,要是錯過了這一次新的理解,往後後悔都來不及。
“最後一個問題,”柳哲春翻了翻劇本,“你覺得為什麼樊春會在最後選擇去死?”
聞疏清閉上眼……這個問題有太多答案了,然而随着一條條浮現在他的腦海裡,卻隻剩下孤零零的一句:“曾繁明能說動樊春不是因為他有多少好口才,而是因為樊春本來就向往這些。”
“或許看到曾經的自己隻是占據了理由的一部分,更多的是,他也想試試不會冷血的自己。”
不會袖手旁觀的自己。
更把人當人的自己。
“好。”輕輕的一聲“啪”,筆記本被合上了,制片人的語氣非常客氣,“聞老師請之後等我們通知,麻煩出去之後通知叢笙進來。”
聞疏清沒說别的,同樣很有分寸:“我知道了。”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靜了下來,大概是聞疏清一個最不符合刻闆印象裡的硬漢形象的演員,卻硬生生在裡邊呆了這麼久的架勢讓那些原先不把他放在心上的演員也後知後覺産生了危機感。
他出來時堪稱萬衆矚目,每個演員都恨不得把視線黏在他身上——一步、兩步,聞疏清停在了叢笙面前。
“到你了。”
叢笙站了起來,大概是這種難得的不安感席卷了他,讓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樣反應才好。
他隻能昂起腦袋,吞咽了一口口水,非常狐假虎威地說:“我勸你還是早點放棄,不要在這個角色上浪費時間了,這個角色肯定是我的。”
空氣靜了三秒。
“哦。”聞疏清後退幾步,非常淡然地應了一聲。
啪的一聲門又被帶上了——聞疏清非常不給面子地直接走了,留下還怔在原地惱得臉紅的叢笙,以及毫不猶豫“噗嗤”笑出聲的南巡。
“哦~早點放棄。”南巡站起身,比叢笙還高了小半個頭,“真是太有氣勢了,我可太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