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嬸子便趕着這話接道:“可不是說麼,我知道大家夥心裡都怎麼想,可眼下雲裴娶了柳哥兒,也算是咱們村裡人了不是,以後大家夥可要多來走動走動啊。”
“欸,馬嬸兒說的是!”
“還有呢。”馬嬸子撥弄了下面前的大海碗,樂呵呵道:“你們瞧這席子辦的體面不體面?席上好些肉還是裴子自己從山上獵的呢!”
“哎呦,那可真是了!”一桌上的人原本還隻是應承幾句,然而說到今日這喜宴,瞬時可都變得真心多了。
要說起今日這喜宴來,那可是在十裡八鄉都排的上号的!
村裡辦喜事,那席面都是有規矩的。
為了湊個吉利,一桌上基本都是十個菜,但十個菜裡有幾葷幾素卻是根據每家的條件自己定,家裡情況好的,就多幾個葷菜,情況不好的就都是素菜。
而今日雲裴擺的這喜宴,桌上十個菜裡竟有六個葷菜不說,且還都是壓桌的大菜!
醬爆兔肉,清炖雞、紅燒鯉魚、醬肘子、涼拌豬耳、還有一碟爆炒腰子。
尤其是那一大海碗的醬肘子,一個足足有兩斤多重,裡頭擱足了油和大料,焖出來的肘子紅潤油亮,軟爛入味,汁水順着那彈糯的皮肉往下滴,用筷子輕輕一戳,那上頭的肉就從骨頭上剝落下去,一口下去連皮帶着肉,吃的人滿嘴流油!
四個素菜分别是紅燒冬瓜、焖茄子、拌芽菜和炒瓜苗,主食是白面饅頭,就連那看着清淡的白菜豆腐湯裡都磕了一個雞蛋。
青山村的人雖說日子過的都還不錯,隔三差五的桌上也能見些葷腥,可也隻是油油嘴,哪兒能吃的這麼豐盛。
正好前些天剛忙活完地裡的麥子,這會子能敞開肚皮吃到這麼豐盛的一頓油水,那就沒有說不好的。
沒看那一桌桌的無論男女老少的都吃的擡不起頭來。
當然,這人嘛也都是有眼力見的,吃人嘴短,自然也要多撿幾句好聽的話說。
見沒人再搭理張家的,馬嬸子這口氣才順了,與衆人又唠了幾句家常,便又回後廚忙活去了。
後頭的席面上,便是那王氏再冒出來一兩句酸話桌上也沒人再搭理她了。
王氏見狀恨得牙根直癢癢,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呸!一個天煞孤星,一個有爹沒娘,她倒要看看,這往後的日子能過成啥樣去!
——
餘光瞥見那頭沒有鬧起來,雲裴便也不再分神留意着了。
今天這日子,他身邊自然是最熱鬧的,他喝了不少酒,但人卻十分清醒。
因着他平時與村裡人的關系并不算親厚,再加上他長得高大健壯,又是幹獵戶的,這一拳下去怕是狼都能砸死,因而來向他敬酒的人不少,故意起哄灌酒卻是不敢的。
又一杯酒下肚,那邊馬嬸家還不滿六歲的大孫子石頭正好也放下了碗,摸着肚子打了飽嗝。
雲裴想了想,沖他招手:“石頭,過來。”
“裴叔!”石頭最喜歡這位叔父了,年輕又俊朗,雖素日裡話不太多,可得了空時也會帶着他上山抓兔子打鳥,是個頂頂有本事的!
雲裴一招手石頭就屁颠兒屁颠兒的跑了過去:“咋個,裴叔,啥事兒?”
雲裴道:“石頭,勞你去幫我做些事...”
雲裴低頭與石頭說了些什麼。
“欸,知道了!我這就去。”得了話的石頭點了點頭,一溜煙往廚房跑了尋他奶奶去了。
——
新房。
顧柳頭上蓋着一張紅蓋頭,端端正正的坐在新房的床上。
他并不知道自己成為了村裡人席間的談資,便是知道了他也不會在意。
按着規矩,接下來,他隻消在新房裡等着雲裴敬過酒席以後再來掀開他的蓋頭,這禮便成了。
眼下,一屋子幫着接親和壓房的嬸子們都出去吃席了,新房裡隻剩下他一個人。
顧柳這才緩緩吐出一口氣,繃了一日的脊背也略略松了一些。
今天一天他的心都懸着,既怕路上鬧出什麼笑話丢了雲裴的臉,又怕後娘那邊臨時再出什麼絆子,直到這會子他安安穩穩的坐在新房裡,一顆心才算是落了地。
腿邊的布料被他攥了一日都攥的有些發皺了,顧柳小心的撫平上頭的褶子。
從今日開始,他就是雲裴的夫郎了。
回想起今日從顧家出嫁的場景,縱然他一顆心早就死了,一雙眼睛裡卻仍是落了幾分黯然。
旁的姑娘哥兒出嫁,家裡頭有爹娘幫着操持着,然而在顧家,這十兩銀子說是聘金,卻更像是他的賣身錢。
他爹對素來他不聞不問,後娘就更不用說了,拿了銀子便火急火燎的尋了媒婆商量給他弟弟顧良上鎮上提親的事去了,更是沒空搭理他。
今日他成親,家裡連一副“囍”字都沒有,他人和嫁妝一出門,那頭轉臉就“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像是趕禍一般,就連那所謂的嫁妝也隻有薄薄的半口箱子,裡頭還都是一些他在顧家時穿的舊衣裳。
原本連那幾件舊衣裳也是沒有的,還是他二叔一家實在看不下去了,這才叫他後娘收拾出了些他平日裡的衣裳給擡了過來。
罷了,顧柳揉了揉眼睛。
如今他也嫁過來了,以後,他隻管好好與相公過日子便是。
院子裡人聲喧鬧,想來沒那麼快能結束。
新夫郎的蓋頭是要等新郎來揭的,顧柳不敢壞了規矩,于是便就着蓋頭下那點地方慢慢打量了一圈。
雲裴這間屋子還是老獵戶留給他的,一直也沒去修繕,連屋頂都還是用茅草和黃泥糊的,自然比不得顧家那青磚泥瓦房氣派寬敞,但也比顧柳平日裡睡的那小破間要大的多了。
新房被拾掇的很是喜慶。
一張炕床挨着窗,寬大平整,炕上的炕單換成了成親用的紅色,上頭撒滿了紅棗花生一類的幹果,炕桌上也擺着一筐同樣的幹果,個個結實飽滿,床尾處,幾床新做的被子整齊的疊放在那裡。
除此之外,靠牆的牆角裡還擺着一個衣櫃,櫃門上也貼着一個“囍”字,看那樣式像是新打的,屋子的正中間還有一張桌子,也是簇新的。
顧柳看着,一顆來時還有些惴惴不安的心裡終于生出幾分安定來。
以後,這便是他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