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司馬懿早早便下了樓。
整個洛陽府内都彌漫着藥味,大廳裡的藥一鍋接着一鍋熬。
除去東舍鬧劇和疫病摧殘,洛陽城被治理得很好。凡是鳏寡孤獨不能自存者,人皆可獲五斛米。若是有人家需要搬重物,也給請官府幫忙。
郭嘉這才注意到,昨日的蕭條感,不過是司馬懿之前下令讓民衆全都待在家中,減少感染。不過如今觀察下來,除卻東西舍一塊地,其餘地區已無新病發生。
昨日的冀州和青州物資同時抵達,也給城中注入無限生機。原本府内隻能煮些稀粥,今日總算可以吃上熱面團子。
官府告示一出,城中的百姓的得知來了位名醫,也紛紛排好隊,無論身體有無不适,皆來府衙領藥。
司馬懿望着一長串的隊伍,悄悄往後門一鑽。
見司馬懿從樓上下來了,孫案趕緊送去一碗熱騰騰的湯藥。
“怎麼,我也要喝?”司馬懿眉間一愣。
孫案點點頭:“女王交代了,說是司州的疫病有些特殊。不過這些藥材都是上好的,強強體健健身也好,不會有副作用的。”
“如此甚好。”司馬懿跨坐在闆凳上,緩緩吹開藥沫。
郭嘉依偎在火爐旁,看着官民交融的場面,不免心中慰藉。
“差點忘了,還要給東舍去送藥。”司馬懿将藥放在一邊,連忙拍拍褲腿,将一口底下還燃着柴的中鍋給推了出去。
“賈迦,去把剛才廚房煮好放在小車上的面團一并推過來。”
郭嘉正梳理着毛發,以為司馬懿在喚自己,便循聲望去,隻見自己身旁确實有一個長闆凳大小的推車。
剛好小車上系着繩子,郭嘉一咬便可以輕易牽動小車輪子。
見司馬懿也不等人,郭嘉叼起繩子轉身就往司馬懿的方向追去。
“哎好。”
剛才那位名叫“賈迦”的官員正好給民衆施藥,手中才得了空。
不隻是郭嘉反應太快了還是賈迦動作太慢,一旁裝着熟面團的小車早已不翼而飛。
“孫太常,車呢?”賈迦一臉發懵趕到後門,也不見小車的蹤影。
孫案才添好柴火,探出個腦袋:“小車不是剛送到外面了麼?”
“外面沒有啊。”賈迦幹着急。
“哦我看見了,剛才那小車自己滾走了。”一旁有人指道,“往那個方向去了。”
“大白天活見鬼了。”賈迦自認倒黴,趕緊順着手指的方向去找。
雖然街上的店鋪許多都已經關門,但仍有不少行人。
司馬懿推着鍋走在前,郭嘉拉着小車在後。一人一兔招搖過街,吸引了不少眼球。
有人認出司馬懿,本想上前寒暄幾句,又怕耽誤了主簿急事,隻能在一旁遠遠打個招呼。來洛陽一年有餘,司馬懿似乎也與這片水土的百姓打成一片。
“司馬大人,那是你家的兔子嗎?”街頭有兩個孩童因這一幕駐足。
“兔子?”司馬懿剛才隻顧自己推鍋,回頭一看才發現後面跟上的并不是賈迦。
剛才自己叫得明明是賈迦,怎麼來的是栀栀?
司馬懿臉皮也厚,欣然答道:“是啊,是我家的。”
郭嘉瞥了司馬懿一眼,略帶嫌棄。
你家的你家的,什麼都是你家的?
“請問可以讓我摸摸嘛?”其中一童鼓起勇氣上前。
司馬懿點點頭。
見司馬懿默許,小童輕輕将手放在郭嘉的背上,順了兩下毛。
“它好乖啊。”另一小童也湊上前。
兩小兒很懂禮貌,郭嘉也被揉得很舒服,便随地尋了塊石子推到車輪後卡住,當即表演了個後空翻。
倆小孩被逗得哈哈直笑。
郭嘉的一切小動作皆被收治眼底,司馬懿掐指又算了算人數,見今日車上面團有餘,便開口問道:“吃過早膳沒有?”
兩個孩童搖搖頭,齊聲說道:“今早阿娘去府中領粥了,還沒回來,讓我們在路口等她。”
司馬懿轉身将小車裡的白面團取出,塞到孩童們手中:“今日咱們不吃稀粥了,長身體,吃點好的。”
孩童捧着熱面團,有些不敢置信,連忙道謝。
“司馬大人,我爹爹被關在東舍,他如果出不來的話,我可以去看看他嗎?”其中一人用小手輕搖着司馬懿的衣擺。
司馬懿俯身:“不可以哦。”
“好吧。”那孩子垂頭喪氣。
“或者你有什麼東西,我可以幫你帶進去轉交給你爹爹。”司馬懿耐心道。
“以前都是爹爹給我們折紙蜻蜓玩,現在我們已經會自己折了。司馬大人,可以把這個交給爹爹,陪他解解悶嗎?”兩孩童對視一眼,将手中的竹蜻蜓交到司馬懿手中。
“行啊,你爹爹叫什麼名字?”
竹蜻蜓雖然編得簡單,但從手法和緊緻程度來看,确實是上了心的。
“我爹爹排行老三,街坊鄰居都叫他鄧三。”
司馬懿将竹蜻蜓放在袖中,點頭應下:“我記住了,還有别的事麼?”
兩孩童捧着面團,搖搖頭。
“好,我這就把你們的竹蜻蜓送給爹爹,你倆乖乖地在這裡等娘親回來。”司馬懿起身,起腳将攔住車輪的石子踢遠,“佳佳,跟上!”
郭嘉起初還跟了幾步,忽地反應過來有些不對勁。
“栀栀,愣着做什麼,快來!”
司馬懿走開幾步遠,回頭見郭嘉還在原地不動,
來到東舍門口的簡棚中,司馬懿換好衣服,帶好面紗的同時,順勢也幫郭嘉帶上。
郭嘉甚是無奈,仍由司馬懿拎住腳,裹了一層又一層。
一旁值崗的還有兩位小吏,司馬懿便招呼其中一人幫忙發面團,自己則根據病情安排挨間送藥。
東舍的名單上并沒有鄧三這個名字,司馬懿翻找了一圈,隻見名冊的最角落裡有個叫做“鄧艾”的。
想必就是同一個人了。
“鄧三,來拿藥。”司馬懿敲響房門,卻無人應答。
為防止意外發生,東舍的所有房門都不帶鎖,司馬懿推門而入,隻見一人行色枯槁,倒在榻邊,被子也半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