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月,醒醒。”一個老者渾厚的聲音在夙月耳旁徘徊。
夙月打開眼睛一看,仿佛走入了仙境。周圍被一層層氤氲的仙氣包圍着,正前方正站着一位道骨仙風的老者。夙月定睛一看,老者兩鬓霜白,正穿着葉隐山的道服。曾記得葉甯說過,葉隐山裡有幾位長老是已經修得正果的,可以自由地在葉隐山與天界之間穿梭,隻是很少露面,連葉隐山的修煉弟子也很難見上他們一面,像葉甯這些資曆尚淺的,更是從來沒有見過。夙月回想起葉隐山裡幾位長老的塑像,便猜想這位約莫就是幾位長老之一,流采的師父。
“長老好。”夙月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自己雖然不是葉隐山的弟子,但長幼尊卑,況且自己也承蒙葉隐山衆多弟子的照顧,該有的禮數還是要做足的。
“你倒是挺有眼見力。”長老摸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笑道。
“不敢當,實在是長老仙姿卓越,夙月想不認出長老都難。”夙月低下頭,掃了四周一眼,空無一物,空無一人。有的隻是團團的仙氣籠罩在兩人周圍。心想昨兒明明還在大娘家舒舒服服的洗澡吃飯睡覺,今兒怎麼就到這來了。
“這是你的夢境。”長老仿佛能洞破夙月的心思。
“夢?長老為何要入我的夢?”夙月皺眉不解。
“哎。”長老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若不是你與流采的那段孽緣,我也不至于強行入你的夢,毀了自己幾百年的修行。天亦有道,仙凡本不該相通,我擅自闖入你的夢境,已是大忌。又何況是流采。若是對凡人動情,必遭天譴。”
夙月似乎已經猜到了長老的來意,隻是心中不免擔心。“長老是說流采是遭了天譴?”夙月難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沒想到自己竟遇到了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想到那日忽而而來的一道晴天霹靂,夙月不禁心驚膽戰,卻也為流采憂心。
長老面露憂色,又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目光似乎望向很遙遠的從前。
“夙月。不,也許我該叫你羚臻。當年流采還是天帝最寵愛的兒子,而你隻是天上一個負責養殖木槿花的小宮女。流采原本便是有婚約的人,豈料他卻偏偏看上了你,非你不娶。天帝因你和流采相戀一事勃然大怒,不顧流采苦苦哀求,定要将你送上誅仙台。誅仙台下盡是妖魔鬼怪,何況你又是個道行不高的小宮女。掉下去之後,光是天譴你便遭了一千道,早已九死一生。不過因此那些妖魔鬼怪對你不再有利用價值的仙軀便也失去了興趣。隻是那九尾狐,嫉妒你的美貌,妄想強行進入你的身軀,讓你魂飛魄散。”長老又看了夙月一眼,若有所思。眼中似乎還夾雜着些許的愧疚,夙月隔得遠,看不太真切。
“所以,我是九尾狐是嗎?所以流采才這麼恨我,恨我奪了羚臻的一切,讓她不複存在,是嗎?”夙月的聲音有些顫抖,隻因她又回想起那些不好的過去。
“在流采心裡,的确如此。但其實,九尾狐失敗了。仙畢竟是仙,豈是些旁門歪道随随便便就可取而代之的?是我騙了流采,我騙他,你就是九尾狐。你可知道,已經三百年了。一百年一輪回。他一旦對你動心,便要遭受一道天譴。第一世第二世他卻依舊要天涯海角的找到你,執意要與你在一起。我不忍心再看他修為盡數散盡,受盡折磨。便騙他,羚臻已經魂飛魄散,而你這一世是晴蘭的公主,隻要你完成自己的使命,便可投胎轉世,羚臻興許還有希望回來。這孩子,從小便最聽我的話,自然也是恨你入骨。可我竟沒想到,即便如此,他還是無可救藥的愛上你。真是孽緣……”
夙月一聽,心中竟是百感交集。
“既然如此,長老何故還要讓他來幫我完成使命?就讓我平平凡凡地活着,也讓他死心,不是更好麼?何故還要生出這些事端?”如果當初不是流采将自己送進南宮府,恐怕自己現在也不用經曆這麼多不堪回首的事了吧?
“是啊,從前我也這麼認為。但經曆了這許多事,我發現流采已經是對你死心塌地,我就是再怎麼勸他也沒用。即便我不告訴他你的下落,他也會找到你。倒不如我自己先告訴他,讓他恨你。可縱使我機關算盡,他還是逃不了你這一關。你就像是他的天劫,怎麼躲都躲不掉。如今,天帝大怒,又降下一道天譴,将流采貶為凡人,至今不知所蹤。我身為他的師父,自然也是見不得他受苦。所以,我希望夙月姑娘也能顧念舊情,顧全大局,為他着想些……”長老卻沒有再說下去,隻是不住地唉聲歎氣。
“長老有話不妨直說。夙月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夙月緊緊地咬着嘴唇。
“我希望夙月姑娘以後不要再見他。即便他日終要相見,也斷斷不可相戀。你們是萬萬不會有結果的,請千萬記住這一點。這樣對你們都好。”老者說出這番話也着實艱難,對一個無辜的女孩說出這些話,他又何嘗忍心。隻是流采與羚臻,明明深情難卻,卻總是淪為一場災難。這場鬧劇他已經旁觀了整整三百年,實在不忍心在看下去。既然流采無法了結這段孽緣,那就讓夙月做個了斷吧。自己也無妨做一回罪人,隻願他們二人不要再苦苦糾纏不休。即使自己再毀上幾百年修行,倒也無怨無悔了。
夙月還未來得及回答,便隻聽老者的聲音越來越遙遠,身影也越發的朦胧。她明明還想尋找老者的身影,再與他說些什麼。
可是,夢,卻是無情的醒了。
淚痕卻未幹。
夙月不知是如何熬過的下半夜,隻知道自己百感交集,翻來覆去也無法入睡。她有太多太多的不明白,太多太多的顧慮。興許她真的應該躲起來,見不到,對大家都好。若一切真如長老所言,那自己實在是罪大惡極,她又有什麼臉面再面對流采?
“夙月姑娘,怎麼這麼早便起來了。看來真是對玄垂挂念的緊,都迫不及待了,本還想叫你起床來着。”此時天還沒亮,屋裡陰沉沉的,夙月便把燈點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