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們将裝有泠樾遺體的擔架放在了地上,便離開了。玄夜也沒有進來,似乎是與下人一塊兒離開了。
這是夙月第一次進來泠樾的閨房。泠樾的房間裝飾的很漂亮,到處都是手工制作的裝飾品。有許多精美的串珠從屋頂上垂落下來,恰巧碰着夙月的頭頂。這其中還夾雜着許多紅色的風鈴,一伸手就能觸碰到。
那聲音清脆的仿佛是少女的笑聲一般。
如此一來,夙月才突然想起,泠樾似乎從來沒有對自己開懷的笑過。不隻是泠樾,宜荌也沒有過。是不是這些經曆過太多波折的人,都會将真實的自己藏得極深,以免被人傷害?
夙月将泠樾輕輕地放入了冰棺之中,細細地将泠樾脖子上的傷口清理幹淨。隻能說,那一記飛镖實在是射的漂亮,刀口很完整,又小,掩蓋起來倒也容易些。夙月見泠樾桌上還有些遮瑕用的白色粉末,便抹到了泠樾的脖子上。如此一來,隻要不細看,傷口也算是掩蓋住了。
夙月又将冰棺的棺蓋蓋了上去。這還不夠,還得用香椿木做成的樹膠粘和才行。可惜這楓園裡除了楓樹還是楓樹,根本找不到香椿木的影子。況且夜又已深,夙月又是第一次來這凝畫閣,人生地不熟的,還是明日再去找吧。
玄夜倒是想的周到。冰棺外面還加了一層木棺,如此一來,夙月搬動的時候,便不會凍傷自己的手了。這冰棺,不僅價值連城,寒氣也甚是逼人。
夙月費了好大的周折,才把冰棺搬上了泠樾的床。睡在她自己的床上,泠樾也該踏實了吧?
這觀火閣裡隻有一張床,既然泠樾已經睡在了上面,那夙月便也隻能打地鋪了。
幸好,宜荌讓人送了很多被褥過來,夙月正好可以拿一些墊在地上睡。
如今夜深人靜,早就到了就寝的時間。然而夙月雖然經曆了一整日的奔波,身心俱是十分疲倦,但這會兒卻還是睡不着,隻好圓睜着眼,和吊頂上的燈對視。
那吊燈其實也就是個燈籠,呈紅色的蓮花形狀,在每一處花瓣上都有一隻燭心。遠遠看去,真像極了一朵盛開怒放的菡萏。夙月從前在靖軒的時候就聽流采提起過,泠樾屋裡的燈從來是長明不滅的,似乎是因為用什麼特殊的材料做成了燈芯,燒了還會長,長了繼續燒,很是奇妙。夙月初初隻當是流采的玩笑話,可如今也不得不相信起來。
泠樾原來是個如此心靈手巧的女子,隻可惜,她的生命卻不能像這盞燈一樣長久不熄。
其實泠樾真的是個很好的女孩,隻可惜夙月真正想要多了解她一些的時候,已經太遲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果然是花開堪折直須折,錯過了,便是永遠的錯過。
也許,她還能了解泠樾更多一些,反正也睡不着,倒不如四處看看。
夙月記得泠樾的桌上似乎有幾本小簿子,是她方才拿胭脂水粉時發現的。封面已經有些許的破損了,還積上了厚厚的灰塵。
夙月輕輕拍了拍書上的灰塵。她以為是什麼戲本子,便翻開來看了,卻沒料到上面竟然是泠樾年少時的日記。上面的字雖然稚嫩卻十分娟秀,想不到泠樾小時候寫字就如此漂亮了。夙月小的時候家裡窮,上不起學,都是她和碧岑偷偷跑去小私塾裡聽先生們講課才學會認字寫字的。她比碧岑勤奮些,因此倒也寫得一手好字,可是比起泠樾,那的确是望塵莫及。
興許時間真的是已經過了太久,上面的字迹都已經模糊不清了,夙月很艱難地才能把一段話完整地讀懂。
“今天玄夜哥哥送了一整片楓葉林作為我十四歲的禮物……我很……”這是夙月唯一能辨認完整的一句話,她很想再繼續看下去,然而後面的字實在是太難看清了。
興許是夙月真的太聚精會神,以至于有蜈蚣爬到了她的手上,她也沒有發覺。她隻是感覺手上有些癢,定睛一看,手上已經爬上了好幾條蜈蚣,而還有許許多多的小蜈蚣正在從簿子的縫隙裡面爬出來。
“啊!”夙月大叫了一聲,将簿子扔在了地上。她拼命地甩動着手,試圖甩掉手上的蜈蚣,無奈卻還是被蜈蚣給咬了一口,傷口立馬變成了青紫色。
她生平最怕的東西就是蜈蚣,樣貌不禁醜陋,還深藏劇毒。即便是平時入藥,她也是盡量避免用蜈蚣做藥引。沒想到今日竟然一次性見到了這麼多蜈蚣,她渾身不禁顫抖起來,也忘記了手上的傷口。
然而,那些蜈蚣即使已經被甩開了,卻還是仿佛有意識般地正在向夙月靠近着。她連忙向後退了好幾步。
“你怎麼樣了?”玄夜快的就像是一個影子。夙月根本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來,又是如何進來的。隻見他抓住了夙月被咬傷的手,盯着那傷口上正在擴大的青紫色皺眉。
夙月方才實在是被吓傻了,才會忘記排毒的。
她想收回自己被玄夜抓住的手,卻無奈玄夜抓得很緊,她根本無法如願。
玄夜将夙月的手又往自己的方向使了一把力,随後,便用力地吻了上去。他試圖吸出夙月手中的毒血。夙月知道玄夜是在幫自己,但她還是下意識地拒絕。這樣一來,毒素也會轉移到玄夜的身上,夙月可不想欠他。
夙月奮力地掙紮着,可惜直到玄夜吸出夙月手上最後一口毒血,夙月也沒有成功掙脫開。
“你就不應該随便動泠樾的東西。”玄夜擦了擦嘴角上青紫色的血迹,俯身将被夙月甩在地上的簿子給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