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讨功勞道,“隻有我們麻五爺這般正人君子,才是真英俊非凡,才貌雙絕!”
瘦子那邊立刻會意:
“五爺是諸葛孔明的祖師爺。”
“五爺比嬴政都有豐功偉績。”
“那天若非在樞城,要給談憑玉讓面子,我怎麼可能甘拜下風?真要一對一單挑,他不是我的對手。”
麻五爺道,“方才怎麼樣,大家都有數。别看俞平什麼都不是,可他見到我一點也不害怕,他怎麼可能是談憑玉?若真是談憑玉見我,早吓得渾身哆嗦。”
胖子指揮的小調圓舞曲,由夥計就此拉開序幕:
“我們五爺有神威。”
“我們五爺真陽剛。”
“我們五爺一身正氣,堪比照妖鏡。”
尤為激動的瘦子,想踹俞平卻不敢向前,呸道,“狐狸精!”
随後為以理服人——麻五爺再是晃了晃懷抱中的俞平,首先挑起刺道:“哪裡健壯?”
又心滿意足看向胖子,道:“你在水裡泡幾天,你比他還蒼白。”
至于——
“美麗?”
話已至此,五爺幾絲猶豫難掩,但他依然秉持公平公正,道,“就算我覺得他美麗,樞城那群妖魔鬼怪會認可嗎?這點我不評價。”
“我們五爺公平公正。”
“我們五爺是奧林匹克的裁判員。”
這番不光證實五爺多麼光輝偉大,同樣預示一切賞金都與他們無關了。失敗的氣息在柴房裡彌散開來,浮于雲端的巨款與人脈消散後,如何打發俞平成了麻煩。
五爺把俞平抱到邊上柴堆,俞平靠在柴火上喘氣,認定粗糙樹皮不比麻五爺的胸膛撓人。
胖子慈悲為懷:“我們鹭鎮在樞城周邊還算富裕,幹脆把俞平留下來吧。”
瘦子工于心計:“據說談家幾位爺也不近女色。等到談家收回假消息,我們把俞平送給談四當賀禮。這樣也算一份恩情,萬兩黃金不會少的。”
少頃胖子瘦子相視一笑。誰知麻五爺極為不滿:
“暴殄天物。”五爺搖頭道,“好東西全給談家糟蹋去了。”
柴房裡的目光一緻落在俞平身上。俞平簡直慘不忍睹,被礁石劃傷的口子才愈合不久,經曆方才一劫又重新被撕扯開,血順着粗布衫淌在地上。
瘦子苦着一張臉:“五爺,老爺中午要回來了!被老爺發現他,一定說您不務正業……”
胖子反駁道:“但凡我們五爺務的都是正業,何況五爺這回是救死扶傷,十足要積德的,你瞎講什麼!”
腥風血雨過後,五爺才道:“他都是些皮外傷。你們給他上點藥,先留他在家裡休息幾天。後面再說。”
“我們五爺有菩薩心腸。”
“我們五爺真慈悲為懷。”
谄媚的話語中,尚未迷失自己的麻五爺,最後看了俞平一眼。
“談家第四談憑玉,四同死,本身諧音就不吉利,死了更是天命。這件事情就此了結,不準和我爹提起。”
說罷大步流星出了柴房。
命令其餘人士按兵不動的胖子,自己先出門轉了一圈。他回來後戰役才剛開始:“老爺還沒回來,我們抓緊出去。”
随後兩個夥計一人一隻胳膊地架起俞平。胖子開路,瘦子殿後,一行人做賊似的前行,踩到片枯葉都要被自己吓上半天。好不容易到了下人住的廂房,除去瘦子帶俞平進屋外,其餘的人分散在各個方位,多此一舉地放哨。
瘦子踩着闆凳,摸出櫃子裡藥箱,不止地晃蕩半瓶碘酒。尚不等他向俞平吹噓他的神藥,就聽見屋外有人喊道:
“老爺駕到!”
新娶過門的第八房姨太太,院子已然修至下人的廂房旁。她踩着高跟鞋叩響石闆路,連俞平都聽出動靜不小。
前門聚集麻公館所有人物,歡迎老爺的呼喊如雷貫耳,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
“恭迎老爺!”
瘦子一哆嗦,碘酒灑了滿地。
俞平倒是對瘦子的忙碌熟視無睹,心安理得受他伺候。
瘦子不滿道:“你比我們五爺派頭都足!”
俞平平靜道:“說笑了。”
瘦子愈發氣不打一處來,然則有麻五爺命令在上,俞平的傷口又遍布全身,瘦子光是焦頭爛額都沒時間,幾乎要把藥箱掏空。
好不容易把俞平傷口灌醉,包紮完畢後,瘦子馬不停蹄翻出一套新布衫,道:“我家老爺回來了,你先出去避一避。晚些我們接你回來。”
“都放我走了,我怎麼回來?又說笑。”
瘦子懊惱道:“别不知好歹!”
胖子早在門口催促不止。一排夥計打折蹩腳的掩護,俞平被快馬加鞭地送出了後門。
前門是麻家的阖家團圓,後門是獨屬于俞平的凄風苦雨。俞平的傷口并未因為碘酒煙消雲散,痛苦就算了,還要受到傭人的告誡。
瘦子鄭重其事道:“我們姑且沒時間安頓你了,你随便找個地方避一避,切莫說你來過我家公館。”
緊随其後的是胖子。消失許久的胖子,靈巧地鑽出後門。他将兩個粗面饅頭塞進了俞平的懷裡:“我們五爺賞你一口飯。”
剛出爐的饅頭冒着白煙,俞平勉強咬了一口,來不及吞咽,便抑制不住地幹嘔起來。
那兩個人全然是看馬戲一樣欣賞起俞平。他們不約而同地感歎道:
“可憐人,從來沒吃過這麼好的饅頭!”
還是胖子察覺出俞平的艱難:“給他倒碗水,他都咽不下去。”
可惜瘦子學他們五爺隻在皮毛,裝腔作勢道:“暴殄天物。”
已然擠進後門的瘦子,發自肺腑開始惋惜,他說俞平又不是沒牙老翁:“這麼好的饅頭,居然不能細細品味,還要用水灌下去。”
瘦子端水而來時,胖子早朝俞平噓寒問暖。瘦子嫌他沒出息,往他身上踹了一腳,把水端給俞平。
胖子被踢了也不惱,光顧着和俞平說話:“雖然不知道你從哪來的。既然你已經吃飽喝足,就趕緊上路吧。”
俞平愣道:“我能去哪?”
胖子思索片刻:“鎮上有家布店,老闆是好人。我們五爺時常照顧他們生意,你去那裡避一避,晚點再回來。”
瘦子道:“嗳,他哪認路?”
正中胖子下懷,嘿嘿笑道:“我送他去。”
圍牆裡頭雞鳴一聲破開晨空,嶄新一天方才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