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猶豫了一瞬,還是走了過去。
“來,”宋祈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賬單,遞給她,“告訴他,他該還多少。”
阮雲琛接過賬單,低頭掃了一眼,利息加本金的數字清晰地寫在上頭。
“兩千八百七十。”她擡起頭,聲音冷靜地念了出來。
那男人的臉色更白了,他連連後退,腳後跟撞上了一輛自行車。他哆哆嗦嗦地說:“祈哥,您知道的,我最近真是……真是……”
“真是什麼?”宋祈的聲音一瞬間冷了下來,他從阮雲琛手裡接過賬單,随手一甩,砸在男人臉上,“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男人慌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祈哥,您再寬限一周,我一定想辦法還錢!真的,我發誓!”
宋祈冷笑一聲,吐出一個煙圈,目光懶懶地落在阮雲琛身上:“你說,該怎麼辦?”
阮雲琛沒有說話,她的視線從地上那個瑟瑟發抖的男人身上移開,低垂着眼,仿佛認真思索着宋祈的問題。
空氣裡滿是煙草的辛辣味和鐵鏽般的壓迫感,她的手微微握緊,指尖隐隐泛白。
“說呀,别裝啞巴。”宋祈聲音裡多了幾分不耐,嘴角卻揚起一抹冷笑,像是獵人随手撥弄陷阱旁的小獵物。
阮雲琛擡起頭,看了一眼宋祈,又看向那個跪在地上、哭得滿臉是淚的男人。
她的唇抿得很緊,像是在逼自己說出什麼。
“有答案了?”宋祈笑道,“有答案就說出來,怕什麼?這裡可都是我們自己的人。”
“砍條胳膊。”
這聲音不大,卻是字字清晰,冷不丁地落在這狹窄的修車鋪裡。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宋祈反應過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漸漸地,那笑聲開始變大,直到肆無忌憚地噴湧而出。
他捂着肚子搖了搖頭,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上來就玩兒這麼大的?”
他用已經被抽得都滅掉了的煙頭點了點阮雲琛,眉眼間帶着些戲谑:“還真敢說啊。”
阮雲琛沒有接話,手指下意識地捏緊了衣角。
她的确不懂這些,但她記得電視裡的畫面,收債時不是斷胳膊就是砍腿,灌水泥桶扔進河裡……她甚至還記得自己在福利院時有個小男孩兒偷偷和她說,那些人把人五花大綁沉進水裡時,身上會綁着舊電風扇。
她沒見過真的,但......
她知道力氣夠了,刀刃夠快,就能讓人閉嘴。
永遠地閉嘴。
宋祈看着她的表情,眼裡掠過一絲興趣。
他甩了甩手裡的煙灰,像是下了什麼結論,玩味地笑道:“搬點東西得了。”
他說完這句話,車鋪裡的人一個個都愣住了。
“搬東西?”其中一個跟着宋祈的手下遲疑地問了一句,語氣裡透着點兒難以置信。
“搬點兒值錢的當利息,有問題?”宋祈挑了挑眉,眼神一轉,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我們這可是法治社會。”宋祈吊兒郎當地補了一句,撣了撣煙灰,站起身,指了指牆角那一堆工具,“先把那些帶走。”
修車鋪的老闆跪在地上,哭得嗓音都啞了,嘴裡不停地喊:“别、别動那些……我兒子明天還要用啊,求求您,給點時間!”
可宋祈甚至連頭都懶得回,隻擺了擺手。
幾個手下心領神會,三兩下就把牆角的工具箱和幾台機器搬了出去。修車鋪的老闆癱在地上,臉上的淚痕混着灰塵,整個人縮成了一團,卻沒一個人同情他。
阮雲琛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切。
她第一次近距離目睹這種場景。
總覺得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壓住了,沉甸甸的,喘不過氣。
宋祈點了一支煙,吐出一口霧氣,看了她一眼:“不錯,挺上道的。”
阮雲琛沒接話,眼睛盯着地上被丢棄的扳手,手卻攥得死緊。
“記住,以後這就是你的活兒了。”宋祈的聲音悠悠傳來,“能幹,就一直幹下去。幹不了的話......”
他沒再說下去,隻是笑了笑,轉身走向門外。
天色更暗了。
阮雲琛回到福利院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車子停在門口,送她回來的手下懶散地打了個哈欠,把她從後座趕了下來,沒發完的傳單也一同扔了下來,散了一地。阮雲琛沒吭聲,默默地把傳單撿了起來。
車子“嗡”地一下就走了,噴了一路黑了吧唧的尾氣。
阮雲琛敲響了福利院的門。
門口的保安不耐煩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也沒問什麼,直接就扯開了門口的鐵鍊,讓她進了去。
鐵門咯吱一聲關上,将外面的世界隔絕得幹幹淨淨。
阮雲琛站在門口,隔着褲子兜握了握口袋裡藏着的幾張皺巴巴的鈔票。冷風從褲腿裡鑽了進來,凍得她的渾身發木。
門内很安靜,隻有隐約的腳步聲從樓上傳來。
空氣裡有一種異樣的安靜,像是一場醞釀中的風暴。
阮雲琛拖着一身疲憊推開宿舍門,還沒來得及邁進去,就被迎面沖出來的一個人撞了一下。那力道不大,隻是她太累了,直接被撞了個踉跄,手掌下意識撐在門框上。
是同屋的蔣翠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