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裡翻滾着醫生的診斷,費用單上那串天文數字像烙印一樣燒在她的眼底,逼得她快喘不過氣。
阮雲琛深吸了一口氣,把手從兜裡抽出來,捏得發白的手指微微蜷了蜷,像是要攥住什麼。
她擡頭看了看,頂樓的燈還亮着,暖黃色的光透過窗簾照下來,平白多了幾分冷意。她仿佛能透過那扇窗,看見那個人懶洋洋靠在椅子上,嘴裡叼着煙,半眯着眼笑。
她的呼吸滞了一下,手掌撐住冰冷的牆壁,胃裡一陣翻騰,像是想吐卻吐不出來。
她知道自己為什麼站在這裡,也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但腳下卻像被灌了鉛一樣挪不動。
她害怕。
不是那種恐懼得肝膽俱裂的害怕,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宋祈這個人——這個人簡直不能稱之為“人”。他對一切都遊刃有餘,對一切都心懷戲谑,他的好意永遠帶着算計,他的惡意更是直接灼燒。
他偶爾會展現出些許人情味,但更多時候,他就是個玩弄所有人的玩家。
他的笑不是好東西,她知道。這笑的背後是算計,是惡意,還有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愉悅。
阮雲琛不是第一次面對他——但這次不一樣。
這次是她跪着求來的,跪着把自己送到一個無底深淵的邊緣。
這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淼淼。淼淼還小,什麼都不懂。她連咳嗽的時候都會說“姐姐,我沒事”,但那張蒼白的小臉早就讓阮雲琛連夜都睡不着。
她想走。
腳下的路就是出口,風往她背後吹,她隻要轉身就可以遠離這個地方。
但她走不了。
手術費像一張無聲的死亡判決書,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脖子。淼淼的命在她手裡,她必須抓住。
阮雲琛站在那裡,心髒砰砰跳得發疼,像一隻被按住的兔子,在瀕死的本能裡做最後的掙紮。幾秒鐘後,她終于邁開了腳,鞋底在地面上拖出一聲輕微的滑響,仿佛宣告她的徹底投降。
她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把手從兜裡抽出來。手指蜷了蜷,仿佛那樣就能把冰冷逼出身體。她擡起頭,盯着頂樓的燈光,咬了咬牙。
“和安堂”的門把手被推開,迎面一股混雜着煙味和酒味的暖流撲面而來,濃烈得讓人喘不過氣。門口的保镖瞟了阮雲琛一眼,沒有多問,直接讓開了路。
她的鞋跟在瓷磚上敲出細微的聲音,空曠的大堂裡回蕩着低語和笑聲,四處都是熟悉又陌生的氣味。
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裡回蕩,破舊的水泥樓梯每踩一步都會發出沉悶的回響。
阮雲琛的手心汗濕得發冷,指尖不自覺地扣住牆壁,指甲擦過粗糙的牆灰,留下模糊的白印。
她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把外套裹緊了些,但她知道那種寒意仍然從骨縫裡往外冒。
阮雲琛沒有擡頭看,隻徑直走向那扇電梯門。
她知道頂樓是什麼地方,那是“和安堂”的心髒,是宋祈的地盤。他像一隻盤踞在那裡的蛇,盯着每一個來訪者,不動聲色地決定他們的命運。
電梯門緩緩打開,她走了進去,按下頂層的按鈕。狹小的空間裡,她的倒影映在光潔的金屬牆面上,顯得有些狼狽。
電梯的轎廂裡隻有她一個人,但她卻覺得喘不過氣,手指不自覺地握緊,指甲紮進掌心,掌心流了血。
阮雲琛一時半會兒分不清是肩頭更痛,還是掌心更痛,又或是砰砰直跳的心敲擊着胸骨會更痛一些。
抵達頂層時,門開了。外面的燈光明亮得有些刺眼,阮雲琛下意識眯了眯眼,站在門口頓了半秒,最終擡腳走了出去。
樓道盡頭的門關着,門後隐約透出一點煙草的味道,混着濕冷的空氣,像是某種嘲弄的宣告。
她伸出手,停在門上,遲疑了一秒。
她不知道門後的那個男人會露出怎樣的表情,但她知道,這一次,她再沒有退路。
宋祈果然在。
他的辦公室比她想象中更安靜,隻有他一個人靠在椅子上,夾着一根煙,半睜着眼。煙霧打着旋飄上天花闆,他的目光落在阮雲琛身上,像刀子一樣把她從頭到腳剜了一遍。
門打開的瞬間,熟悉的煙味撲面而來,宋祈的臉從煙霧裡浮現出來,帶着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怎麼,又缺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