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雲琛的手指無意識地摳着膝蓋邊緣的衣料,指尖滑過粗糙的布紋,留下一點點淺白的痕迹。
“你還沒準備好吧?”房間裡忽然響起一個聲音,不知是内心的質問還是環境的壓迫。她沒有回答,甚至連這個問題的答案都懶得去想。
沒過多久,腳步聲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快點。”門被推開的聲音伴随着一道冷硬的聲音傳來。黑衣人站在門口,眉頭皺着,語氣裡沒有一絲耐心。
他看起來像是随時會把她拽起來扔出去。
阮雲琛動了動,沒有馬上起身。
肩膀上的傷因為剛才的姿勢輕微拉扯了一下,那種隐隐作痛的感覺像是溢出了皮膚,在空氣裡蔓延開來。
“聽不見嗎?”黑衣人又催促了一句,聲音低沉,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冷冰冰的刀刃。
阮雲琛終于擡起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裡沒有情緒,像一潭靜止的死水。
“來了。”她的聲音很低,沙啞得像是被什麼刮過。
她撐着牆站起來,動作緩慢,卻不顯得遲疑。肩膀上的痛楚随着站立的姿勢重新湧上來,她深吸了一口氣,把這股刺痛壓在胸腔深處。然後,她低下頭,邁開腳步,朝門外走去。
黑衣人推開那扇厚重的鐵門,嘈雜的聲音瞬間撲了出來。像是一群高分貝的鳥扇着翅膀從頭頂掠過,又像一場無形的戰火,卷起無數煙塵,将空氣壓得滾燙。
她跟着他走進去,肩膀稍稍向下沉了一點,像是在無聲中藏起那點從外表看不出來的虛弱。
燈光很暗,但足夠勾勒出場地的輪廓。一圈鐵栅欄圍住中央的拳場,場地的地面呈現出一種深色,不知道是泥、汗,還是血。
圍欄外是密密麻麻的人影,交疊着叫喊、喧鬧和爆粗的聲音,像一張扭曲的網,把中間的拳場纏得死死的。
阮雲琛站在門邊,腳底的汗濕地闆讓她的鞋底打滑,但她站得很穩。
疼痛依舊,但此刻卻像被壓在了某個更深的地方。
她站在入口處,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場中的動作:剛才的那兩個男人還在圍欄裡撕扯,一個抓住了對方的胳膊,另一個彎下腰,用肩膀猛撞他的肋骨。
沒有章法,沒有技巧,甚至那拳場上沒有半點規則——隻要打,打得夠猛,打得夠兇,能把對手給打到毫無還手之力,便是赢了。
忽地傳來“砰”的一聲悶響,隔着空氣和層層疊疊的鐵絲圍欄都能感受到那撞擊的重量。
肩膀開始隐隐抽搐。
阮雲琛下意識地想擡起手去碰,但最終沒有動,隻是把手指緊緊塞進衣兜裡,用身體的重量壓住那點本能。
“看什麼?”旁邊的黑衣人不耐煩地冷哼了一聲,“你以為自己能躲得過去?”
阮雲琛沒有移開目光,隻是嘴唇輕輕抿了一下。
黑衣人對所有人的态度似乎都是如此——冷硬、随意、沒有尊重可言。阮雲琛不想去分辨他這話裡的意味是嘲諷還是警告,因為無論是哪一種,答案都是一樣。
傷口疼,她可以忍;但赢不了,她就得死。
阮雲琛跟着人往後台走,光線變得更昏暗,空氣裡充滿了潮濕的鐵鏽味和難以形容的腥氣,像是被血浸過又曬幹的布料。
手上隻有兩圈防滑用的紗布,拳拳到肉,拳拳用肉去碰。
哪怕臉上身上沒挂上傷,手也一定會就這樣血肉模糊。
——這就是有錢人的樂趣嗎?
阮雲琛止不住地這麼想着。
地上的積水映出走廊頂端殘破的燈影,踩上去會滑,但她的腳步始終沒有出錯。
走廊裡回蕩着突兀的腳步聲,和身旁黑衣人的皮靴撞擊地闆的聲音混在一起,像是被某種無形的手拖進了更深的地方。
走廊盡頭是另一扇鐵門,門的邊角已經被撞得翹起了幾塊,裸露的鐵皮帶着細小的鏽迹。黑衣人伸手推開門,燈光頓時從門縫裡洩了出來,亮得刺眼。
“去那邊,換好準備上。”黑衣人擡了擡下巴,示意她走向左側的一排簡陋的更衣櫃。
阮雲琛沒有多問,順着他的指示走了過去。更衣櫃的門開着一半,裡面挂着一件黑色的背心和一條短褲,布料薄得幾乎像紙。
顯然,這是給拳手們準備的統一服裝——方便打鬥,也方便被人記住。
她脫下外套,把肩膀上的紗布重新按了按,随後換上那身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衣服。換好衣服後,她站在鏡子前,目光掃過自己的臉,擡起手整理了一下額前的碎發。
肩膀的疼痛隐隐作祟,但此刻更讓她不安的是胸腔裡逐漸加速的心跳聲。她的眼神垂了垂,随即擡起頭,目光重新變得平靜。
背後的門忽然被敲響了兩下。
“該上了。”黑衣人的聲音隔着門傳來。
阮雲琛深吸了一口氣,拉開門,跟着他朝外走去。
通道盡頭,另一片圍欄的輪廓逐漸清晰起來。她聽見觀衆的喧嘩聲正在升高,那些壓抑的嘈雜像是一群饑餓的野獸,正等待着下一場暴力的盛宴。
每一步靠近,那聲音就更響一點,像是壓在耳膜上的重錘。
一個矮小的男人站在鐵門邊,正低頭核對着名單。他的手指在名單上劃過,擡頭時目光掃到了阮雲琛。
“就是她?”他的語氣裡帶着一點疑惑,随後又帶着幾分輕蔑,“這年紀,這個身闆……就這麼個娃娃?”
黑衣人沒有回答,隻是把通行條遞了過去。矮個男人撇了撇嘴,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似的,搖了搖頭,随即按下旁邊的按鈕,鐵門緩緩打開。
光線從鐵門後面湧出來,伴随着更加震耳欲聾的嘶吼和口哨聲。
“上吧。”黑衣人站在原地,沒有再跟上。
阮雲琛沒有回頭,擡腳邁進了鐵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