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最廉價的超市貨,卻被保存得格外完好,幹淨的、整潔的,甚至還未拆包。
“擦擦吧。”他說,聲音低得像是一片葉子飄落在地,卻帶着某種不容置疑的笃定。
阮雲琛掃了一眼那包濕紙巾,沒接,也沒回答。風從巷口吹過,帶着涼意,拂過她肩膀上的傷口,疼得讓人清醒了一瞬。
“用不着。”她開口,語氣平淡得聽不出情緒。
男孩依舊沒有收回手。他的目光緩緩落在她肩膀上那片深紅色,平靜得如一潭湖水,無風無波。
“會被警察攔下來的。”他說。
阮雲琛心裡微微一震。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在他臉上多停了一秒,像是想從那雙平靜的眼睛裡看出些什麼。但男孩的神色像是湖面般平滑,沒有半點波瀾。
風吹過巷口,帶着一絲清晨的濕寒,拂過她肩膀上的傷口,那刺骨的疼痛讓她清醒了一瞬。
——他知道。
阮雲琛的腦子裡冒出了這個念頭,但她立刻甩開了它。
她沒有問,也沒時間問。
阮雲琛咬緊牙,伸出手接過那包濕紙巾,動作略顯遲疑,但最終還是握住了那張薄薄的塑料包裝。
她沒有多看男孩,手一松就把濕紙巾塞進了外套的口袋裡。
“謝謝。”她說。
男孩沒有再追上來。
巷子安靜得出奇,阮雲琛環顧四周,發現剛剛那些吵鬧的腳步聲像是一場幻覺,被清晨的風一吹,什麼也沒留下。
陽光越過工廠區破損的牆壁灑進來,将地上的陰影拉得更長。斑駁的光點間透着寒意,仿佛在提醒她,夜晚還未完全過去。
阮雲琛站在原地,半張着嘴,吐出的氣在空氣裡化成了一小團白霧。冷風從她身上單薄的背心邊緣灌進來,貼着汗濕的皮膚滑過肋骨,涼得刺骨。
她低下頭,看着手裡那包皺巴巴的濕紙巾,塑料包裝上的反光在她眼前微微晃動。
她的手指動了動,捏緊,又放開。
阮雲琛低頭撕開包裝,掏出一張濕紙巾。紙巾上帶着一股廉價的消毒水味,阮雲琛忍不住笑了一聲。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笑。
她甚至有些不明白自己現在在做什麼。
精神鈍鈍,神智恍惚,她隻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在僵硬地執行着什麼刻闆的程序:走、快走,走去診所,去找醫生。
手上的血迹早已幹涸,粘在皮膚上,紙巾擦上去時帶起了隐隐的刺痛感,像是一層薄殼被硬生生撕開。每一下摩擦都讓傷口火燒火燎地痛着,仿佛皮膚的每一根神經都在尖叫。
她咬緊牙,動作卻始終沒有放慢。濕紙巾很快被血迹染成了暗紅色,阮雲琛又抽出下一張,繼續擦拭手臂和肩膀,直到勉強把外露的血迹擦幹淨為止。
擦完之後,阮雲琛将用過的濕紙巾攥成一團丢到地上,随後從布袋裡掏出了雨衣。
雨衣的布料上幹結的血迹早已硬成了一層薄薄的殼,摸上去粗糙得讓她心裡發緊。
冷風貼着她肩膀上濕潤的傷口鑽進去,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但沒有再猶豫,把雨衣披在身上,拉上拉鍊。阮雲琛随後戴上了鴨舌帽和口罩,把臉藏了起來。
她擡眼看了一下路邊玻璃窗裡倒映出的模糊身影。雨衣遮住了她的大半身體,口罩藏住了她的表情,同樣也遮住了所有的傷口。
她知道,自己這副模樣很可疑——但沒辦法。
她并不想被醫生看出不對勁,更不想把自己好不容易為淼淼攢夠了的轉院費,去浪費在自己身上。
診所的門還沒有完全打開,清晨的風便卷着一陣消毒水味迎面而來。
阮雲琛站在門外,擡手捏了捏口罩邊緣,試圖調整呼吸。她的指尖微微顫抖,但這細微的動作被藏在了雨衣的袖口裡。
門口的玻璃窗映出她的影子,帽檐壓得很低,幾乎看不清臉。雨衣上的血迹被濕紙巾簡單擦過,雖然不明顯,但走得近了還是能瞧見那些紅色的印子在昏黃的燈光下透出淡淡的陰影。
“來幹什麼?”診所的前台擡頭看了一眼,聲音裡沒有太多情緒,像是在習慣了這種無聲的疲憊。
阮雲琛沒有回答,直接走向櫃台,把布袋往桌上一放。布袋口系得很緊,前台的目光在那塊布上停了一秒,然後挑了挑眉。
“轉院手續......我來辦轉院手續。”她低聲說,聲音被口罩擋住,顯得有些悶。
前台的女人一愣,随後将布袋拿過去,随手打開了一角。
紙币的邊緣露了出來,帶着些皺折。前台眉頭輕皺了一下,又很快恢複了慣有的冷漠。
“哪個病房?”女人問。
“三号病房,12床,阮淼淼。”阮雲琛的聲音有些啞。
前台點了點頭,又看了阮雲琛一眼,卻沒再多問。
她把布袋拉開了些,快速清點起來。
錢的數量不算太少,但面值零散,裡頭還有一張臨時儲蓄卡——這顯然是臨時湊出來的。
前台女人的動作很快,手指靈活地翻過每一張鈔票,随後她把儲蓄卡放在刷卡機上劃了一道,叫阮雲琛輸了密碼。
直到那幾乎有三個腦袋那麼大的電腦緩慢地讀出卡裡的餘額時,前台女人才用一種難以捉摸的眼神瞥了阮雲琛一眼,撥通了電話。
幾分鐘後,一個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從内室走了出來。
他的眼角帶着紅血絲,顯然剛從短暫的休息中被叫了出來。他随手拿起前台護士遞來的文件,低頭翻看了幾頁,然後擡起頭,目光在阮雲琛的臉上停留了片刻,皺起了眉頭。
盡管她戴着帽子和口罩,但那不經意間從袖口露出來的紅腫的手指卻暴露了一切——阮雲琛指關節全是細小的淤傷。
醫生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