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祈被捕的消息很快傳開,他在碼頭上被特警圍堵的畫面成為掃黑組行動的标志性一幕。
沒有人預料到,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男人會以如此狼狽的姿态被帶走。那一刻,他臉上的笑容還帶着不屑,但眼底的寒意卻昭示了他從未放棄的掙紮。
警方的動作迅速而精準,随着宋祈的落網,一張巨大的掃黑網絡正式拉開收網的序幕。
天安基金的黑金交易,和安堂殘餘勢力的窩點,甚至連隐藏在普通公司背後的地下網絡,都在逐一曝光。
這一切如多米諾骨牌般迅速倒塌,警方手中的證據鍊條一環接一環,最終将所有指向的矛頭鎖定在宋祈的頭上。
但,這隻是開始。
宋祈的嘴巴很緊,雖然被捕,但他顯然早有預備。
警方的審訊并未得到太多實質性的突破,而他的手下也沒有完全被摧毀——一些殘餘勢力依然潛藏在城市的陰影裡,試圖繼續為他翻盤。
在這種複雜的局勢下,警方對阮雲琛的處境格外關注。
作為關鍵的卧底,她的身份一旦暴露,必然會成為報複的首選目标。更何況,阮雲琛手中握着大量的證據——包括資金流向、勢力布局,以及她與A聯手獲取的機密資料。這些東西太重要了,重要到警方不敢冒任何風險。
阮雲琛接到轉移通知的那天,剛從派出所的休息室醒來。她原本以為自己可以稍作喘息,但很快意識到這不過是另一場任務的開始。
轉移決定得很倉促,但也很穩妥。
為了确保安全,警方将她和阮秋安排在同一處安全屋裡。
名義上是姐弟住在一起更方便管理,實際上,誰都知道這段時間她最需要的不是無關緊要的保護,而是一個她能夠信任的人。
安全屋的位置隐秘,外表看起來像普通的居民樓。幾台攝像頭安靜地守護着外部的每個角落。
屋子不大,裡面的設施也很簡單,但幹淨整潔,帶着某種一眼可見的局促和寒碜。阮雲琛走進去時,心裡沒來由地想起了以前的公寓。
這樣的空間,與其說是個避風港,不如說更像一處臨時安放人的殼子,沒有過多裝飾,也沒有太多煙火氣息,仿佛永遠不打算真正住人。
她拖着行李箱走進屋子,目光掃過四周時,看到餐桌上的碗筷擺得整整齊齊,顯然是特意準備過的。
房間裡透着某種故作出來的溫馨感,但這點溫馨在空蕩蕩的空間裡顯得有些無力,像塗抹得過于匆忙的一層油彩,掩蓋不了屋子骨子裡的冰冷。
阮秋比她早到了一步,正在整理衣物。他擡頭看了她一眼,嘴角牽動了一下,像是在無聲地打招呼。
阮雲琛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把箱子拖到角落裡。她還沒完全适應這種從槍林彈雨到平靜日常的驟變,但眼前的這一切又确實像是一次短暫的喘息。
他們被要求盡量減少外出,所有的通訊設備都被特殊加密。屋外的攝像頭監控着周圍的每一寸土地,而屋内的氣氛卻因為這份過度的安全感而顯得微妙。
安全屋的燈光泛着冷白,牆壁像是多年沒刷過的老瓷磚,粗糙得令人厭煩。
阮雲琛靠在牆邊,目光落在角落那張半舊的椅子上,仿佛那是一片毫無意義的空白。
她聽見門外傳來程一冉被帶入隔壁安全屋的聲音,細微而不間斷,像一條被踩住尾巴的蛇,動作雖小,卻隐隐透着攻擊性。
事情已經過去三天了。
宋祈的事在警局裡被炒得沸沸揚揚,但每一條線索都像沙子一樣,從指縫裡溜走。
警方把宋祈描述成一個狡猾又殘忍的惡人,卻沒人提起——他曾經帶着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在街頭巷尾收債、算賬、擺平一切。
阮雲琛并不認為宋祈會刻意替她隐瞞。
他不是一個心軟的人,他的嘴裡從來沒有溫情,隻有恫吓和命令,就連最後那句“無足輕重的狗”,都不是出自某種情感,而是一種冷冰冰的事實陳述。
他沒有掩飾,也沒有多費唇舌,好像這段過往,對他而言不過是杯子裡的半口涼水,喝下去也無關滋味,倒掉也不值一提。
然而,他确實什麼都沒說。
阮雲琛試圖用自己僅存的冷靜去分析這個邏輯——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可能。
宋祈一向不在意“自己人”的生死,更不可能為了一條“狗”去冒險。
他這麼做,大概隻有一個原因:無足輕重。
想到這裡,阮雲琛忽然覺得胸口一陣鈍痛。
不是難過,而是某種久未提及的恥辱感重新翻上心頭。她意識到,從頭到尾,宋祈并不把她當成一個人。她為自己掙紮了那麼多年,卻可能隻是他無數枚棋子中的一顆。
——無所謂。
她告訴自己。
宋祈的看法不重要,他說她是狗,那她就當一條自由的狗。可憐又如何,輕賤又如何?
她從來沒奢望别人的尊重,她隻要能活着,隻要還能保護阮秋和淼淼,就已經足夠。
想到這裡,她閉了閉眼,靠着冰涼的牆壁長出了一口氣。
空氣中有些發黴的潮氣,伴随着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被輕輕地壓在地面上。那片危險的泥沼,是她的過去,像這片安全屋的燈光一樣,始終黏在她的影子上。
“姐,吃完了飯就好好休息。”阮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着一點故作随意的漫不經心。他端着剛洗好的碗,手腕懸在流理台上,擡起的眉眼間藏着一種讓人琢磨不透的從容。
阮雲琛沒有接話。
她把視線從桌上的碗筷移開,輕輕捏了捏眉心。
宋祈被捕的消息已經傳遍了警局,案子告一段落,周圍的空氣似乎也因此松快了些,然而她的腦袋裡卻仍是一團亂麻。
那就像是一根被繃得過緊的弦,剛剛松開,卻又不可控制地彈回去,發出刺耳的聲響。
阮雲琛覺得胸口發悶,卻無處發洩。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移到眼前的空間裡。
阮秋正忙着洗碗,水聲嘩嘩作響,帶着一種機械的規律感。他的動作不疾不徐,整個人看起來比她輕松得多,仿佛這幾天的緊張和疲憊從未存在過。
她盯着他的背影,思緒卻越發散亂。
她早就接受了阮秋就是“A”的事實,在一次次任務中,她不得不承認“A”的能力确實讓人刮目相看。
但與此同時,她也一直沒有坐下來,真正問過他:為什麼?他為什麼會成為“A”?又是怎麼成為的?他知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有多危險?
阮雲琛很想問,卻總是沒有機會,或者說是沒有勇氣。
每次任務結束後,他們隻來得及确認對方還活着,然後又被推向下一場風暴。可現在宋祈被捕了,所有的危險似乎暫時按下了暫停鍵,而阮秋就在她面前,像一根紮在她心裡的刺,無法回避。
阮雲琛揉了揉眉心,終于忍不住開口,語氣裡帶着一點冷不丁的銳利:“所以,A到底是怎麼回事?”
阮秋聽到這句話時,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水龍頭的聲音陡然停止,留下短暫的寂靜。
他慢慢放下碗,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整個過程不緊不慢,仿佛是在給自己争取時間。他轉過身,靠在流理台邊上,低頭理了理毛巾的邊角。
“怎麼回事?”他語氣輕飄飄的,甚至帶着點刻意的無辜,“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我在國外學的東西,剛好派上了用場。”
阮雲琛皺了皺眉。
這個答案沒有實質性的内容,像是一句被丢出來的敷衍。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在桌面上敲了敲,仿佛那是她情緒的出口。聲音細微,卻節奏鮮明。
“不是這個意思。”她的語調更低了一些,帶着隐約的壓迫,“我是問,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危險?”
這句話出口,她愣了一下。
這句問話比她預想的更急促,帶着一種脫口而出的慌亂。阮雲琛向來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尤其是對阮秋——無論面對他的挑釁、沉默還是試探,她都能不動聲色地應對。
然而這一次,情緒像是突然被抽絲剝繭,赤裸裸地暴露出來,讓她無處躲藏。
她低下頭,視線落在餐桌邊緣。木質紋路在燈光下顯得深淺不一,仿佛一條條縱橫交錯的裂隙,帶着某種無聲的暗示。
危險……危險。
如果他之前真的有了閃失,不小心出了事呢?
一個念頭忽然從腦海中冒了出來,帶着鈍刀割肉般的疼痛。
阮雲琛從未允許自己細想這個問題,可現在卻像潮水般不可阻擋地湧了上來。萬一,他之前的存在被宋祈發現怎麼辦?
阮雲琛很清楚,這種想法是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一旦被卷入,就再也逃不出來。
過去的任務中,她從不允許自己往這些方向思考,因為她知道一旦想了,就會停不下來——停不下來對每個決策的懷疑,停不下來對每一次合作的焦慮,也停不下來對阮秋的恐懼。
之前的潛伏任務,讓她始終繃緊神經,幾乎沒有時間思考這些問題。
宋祈的試探像雨點般密集,讓她不得不時刻應對,哪怕在面對“A”時也隻能用絕對的冷靜壓下所有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