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弟子道:“甯山主,風驚濯是犯了錯被酆邪道宗丢回來的,不知他做了什麼好事,蓮真夫人發了好大的脾氣,要與我們宗主斷絕往來,我們宗主為了請蓮真夫人消氣,少不得要狠狠懲罰這妖奴。”
他陰毒地剜了風驚濯一眼,對甯杳拱手,“蓮真夫人已發話,除非将此人全身鱗甲盡數拔除,磨了粉供她養護容顔,才算得誠意。現在,鱗片還沒拔盡,請甯山主體諒。”
甯杳道:“體諒不了。”
大弟子剩下的話堵在喉頭,傻眼地望着甯杳。
原來就這啊,還以為是什麼事呢,甯杳說:“你家宗主方才吩咐了,今日玄月仙宗裡,本山主看上什麼,就拿什麼。當然了,本山主也不是不識趣的人,貴宗的奇珍異寶一樣也沒碰,隻是對這個人感興趣想要了去,你們卻隻想着酆邪道宗的面子,那我落襄山就要任人怠慢麼?”
大弟子頭大如鬥:“甯山主言重了。”
甯杳繼續施壓:“貴宗宗主說的話,到底算不算數?”
大弟子忙道:“自然算數。”
按照仙界的尊卑秩序來講,木系仙族地位尊崇,僅次于蒼淵龍族與北冥玄武,是萬萬不可得罪的。可是酆邪道宗與玄月仙宗同為四宗之列,也不能傷了面子:“甯山主,您看,要不這樣,待将這妖奴身上的鱗甲都剜盡了,對蓮真夫人有個交代後,您再帶他回去?在下保證,手下有輕重,絕不會讓他死。”
甯杳道:“不行。”
大弟子還想商量:“您……”
甯杳沒得商量:“我不會再讓你們剜他龍鱗,還有,那些已經剜下的鱗片,我也要帶走。”
風驚濯瞳仁輕顫,染血的喉結上下微滾,視線落在那缺角木盆中連根帶血的龍鱗上。
她還要把剜下的鱗片一并帶走?大弟子讪讪笑:“甯山主,您這樣做,怎麼跟蓮真夫人交代啊?”
甯杳奇怪:“應承了蓮真夫人的是你們,應承了本山主的也是你們,要交代也是你們交代,和我有什麼關系?想想怎麼和我倆交代吧。”
大弟子被她問住了,憋了半天也隻能說出一句:“可是畢竟是蓮真夫人在先,您在後……”
不是,自己辦事不靠譜,許諾了随便拿取,看上了什麼又扭扭捏捏不給。甯杳懶得費唇舌掰扯道理:“誰在先?誰在後?你想清楚了再說。”
大弟子沒辦法了:“那,那請甯山主稍後片刻,此事在下須得回禀了宗主再定論。”
他走之後,那兩個剜鱗的門徒也跟着出去了,偌大的牢室隻剩他們二人,甯杳卸了風驚濯雙手的鐐铐,轉身蹲下扶着木盆看了看:這些鱗片是從筋脈上活生生拔下來的,都還連着血肉,一時半會修複不得,須要回去慢慢醫治。
甯杳目光向前,落在風驚濯傷痕累累的龍尾上:龍尾溫熱泛着血氣,有些地方還不受控制地輕輕顫抖。她伸出雙手,掌心朝下,一股柔和溫厚的靈力氤氲開。
龍尾忽地向旁側一移。
“你要做什麼。”風驚濯的嗓音沙啞微弱,移動尾巴的動作也急,絲毫不愛惜自己重傷的身體,猛地擦過凹凸不平的地面,滿是血洞的尾巴蹭了半面泥土,“甯山主想要什麼,拿取便是,不必徒勞表面功夫。”
甯杳便說:“我想要你别動。”
風驚濯聲線微弱,停一停氣息才能繼續:“在下一身皆可予取予求,甯山主自便即可。何必用治愈術浪費靈力。”
甯杳說:“我還取求什麼?再不給你醫治,你都要完球了。”
他卻道:“我命硬,不治也不會死,山主想要什麼,直接拿吧。”
說完,他閉上眼睛。
甯杳一言難盡地看他。
這人經曆太多悲慘黑暗,連她普通又正常的治療都當是别有目的,為了在他身上挖點什麼。
現在解釋她是真心醫治,他定不相信,解釋起來浪費時間,他還多受一會罪,甯杳就說:“我樂意,我就愛這麼幹,我就打一棍再給甜棗,我偏要給你治傷。”
風驚濯看着自己的殘尾,片刻,他放任龍尾鋪開,目光轉向旁側。
很明顯他不管了,甯杳重新彙聚靈力,寸寸溫柔拂過重傷的龍尾。雖然這樣的治愈隻是暫時的,但可以讓他不那麼劇痛難捱,不僅因為他是她心心念念的蒼淵龍族,她不讓他死;這樣慘無人道的慘痛折磨,無論他是誰,她都不可能視若無睹。
收回手時,那龍尾也随之蜷縮,離她稍稍遠了些,直縮到他自己身邊去。
風驚濯靠坐在地,一手扶着着自己尾巴,那上面的血止住了,氤氲一層稀薄溫暖的靈力。
甯杳從懷中掏出一瓶藥罐子,一擡頭卻發現尾巴跑了:“回來,還要敷上一層空青複脈露,你的痛楚更能減輕些。”
這一次風驚濯沒聽,維持那個動作不變:“甯山主,這副殘軀拆開來清算,也不值一滴空青複脈露的價值。山主三思,别做了虧本買賣。”
甯杳聽着怪心酸的:“你看你這話說的。”
風驚濯沒吭聲。
甯杳看看手中的藥:“你這,你也把自己說的太便宜了吧?哎,算了算了。”
她直接拔出藥瓶蓋子随手一扔,傾斜瓶身倒在他尾巴的各處傷口上。他的尾巴長,傷口又多,她邊走邊倒,好一會才全敷完。
風驚濯低頭,藥水覆蓋的地方陣陣清涼,痛楚大減,竟真的是空青複脈露。
他目色漆黑沉靜,默了片刻,道:“甯山主方才有句話說錯了。”
甯杳的藥用完了,瓶子向後一抛,重新蹲下看看效果,口裡應道:“沒關系的,難道會罰我錢?”
風驚濯頓了頓,看着自己尾巴:“山主若執意帶走我,最終也會得罪蓮真夫人。”
“我身上一共一千一百九十一片龍鱗,她說要,那麼少了一片,她都會追回來。誰動她的東西,就是給自己沾染一身麻煩,”他說着,擡起頭,他們一個蹲一個坐,視線剛好平齊,“甯山主,蓮真夫人很喜歡我,她将我送回來受罰,隻是一時,玄月仙宗已将我送給了她。”
頓了頓,他目光空洞:“我永遠是她的男寵。”
甯杳終于看見風驚濯的容貌。
望着那張烙傷、刀痕遍布的臉,一陣一陣心驚。
風驚濯收回視線,低下頭,面容掩在陰影裡:“慕容蓮真風流邪肆,甯山主不染塵埃,如今,當真要為争搶一個低賤妖族,而去樹敵,傷自己的名聲麼?”
甯杳沒立刻回答,往前蹭了蹭。
風驚濯微縮肩膀向後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