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杳轉身走,走出兩步又折回,端起桌上玉罐,白了甯玉竹一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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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邊,風驚濯不在屋中。
甯杳四下瞅瞅,覺得不對:按說甯玉竹一大早來這,然後哭唧唧氣沖沖走了,以他什麼心思都寫在臉上的性子,風驚濯肯定知道他會去找她,也就知道她會過來。
那他不在,是在躲她?
甯杳仰頭望着房梁:是遵從他的心意,讓他躲過去;還是,出現在他面前,做點什麼?
能惹得甯玉竹那麼不高興,也不知道他對自己的臉做了什麼……算了,管他什麼原因,在她的山頭,沒有受了傷去角落默默舔拭傷口的規矩。
甯杳轉身出去了。
龍族氣息很好辨認,一路走到慕魚潭附近,甯杳心中有了數,慢慢向下坡走。
果然,潭下密林深處,風驚濯靠坐在樹旁,秋來枯葉落了他滿身。
他手指結印,微弱靈力光芒從指尖瀉出,看手勢,是治愈術。
反複多次,都不成功。
原來也知道疼啊。
甯杳走上前。
她沒刻意放輕腳步,大大咧咧踩過地上碎枝草叢,發出沙沙的聲響。
風驚濯手一頓,慢慢放下了。微微側頭,卻又沒完全轉過來看她,側臉的骨相走勢很漂亮,在陽光下顯得透明。
但甯杳一言不發繞到他身前,看他的另一側臉。
想來他知道躲不過,一動也沒動。
看了一眼,甯杳問:“你是不是要氣死我?”
風驚濯呼吸放輕,小幅度搖頭。
甯杳指尖微擡,純淨濃郁的光芒流轉,風驚濯臉頰上的傷瞬間收口。因是新傷,連痕迹都很淡。
她動作快,令人來不及反應就結束了,風驚濯結印的手指僵在一起,慢慢放下。仰頭看,她臉頰上的小酒窩都不見了,應該是很不開心。
他啞然:“甯山主,抱歉。”
“你别抱了,到底怎麼回事?”甯杳蹲下,“你是不放心?還是覺得容貌會給你帶來危險?不可能的,我會保護你啊。”
風驚濯怔忪望着她。
她問:“或者你有什麼别的事?就算是,你也該告訴我,不行給你打一塊面具遮遮也行啊,金銀沒有,老解的鐵鍋砸吧砸吧也夠你用的了。”
聞言,風驚濯淺笑,因為弧度太淡,看上去笑的難過。
甯杳一指頭戳在他額心:“笑不出來别硬笑了。你要實在想哭,不行……那個……我可以借你靠會兒。”
說完,她一屁股坐在他身邊,仰頭望天,分給他一個很有擔當肩膀。
風驚濯看看,低聲道:“甯山主,我不是紙,沒有那麼脆弱。我是無顔見你,也愧對甯公子的付出。”
甯杳先說:“你跟他、跟我客氣什麼,太客氣了也。”
又問:“你還不脆弱?你看咱山上的都是什麼貨色,這事要換作是他們,我早三巴掌兩腳打得他們再也不敢傷自己,你……我能打麼?”
這是個明顯的反問句,答案是不能。
但風驚濯說:“我奉山主為主人,打罵自然皆由山主心意。”
甯杳:“啥?主人??”
風驚濯點頭。
搞沒搞錯啊,甯杳心中苦水咕嘟咕嘟往外冒:聽說過處成兄弟的,也有處成兄妹的,第一次聽說處成主仆的,不是,怎麼啥事到她這就這麼新鮮呢?
行了甯杳,都主仆了,還什麼套路,什麼撩撥。甯杳一把揪住風驚濯衣領,把他整個身子都往前帶:“你,叫我杳杳。”
風驚濯:“……”
“叫啊。”
他們離得太近了,一片枯葉打着旋兒落下,接連掃過她的鼻尖和他的下巴。
風驚濯喉結動了動:“甯山主,您、您這樣,是不是不好?”
甯杳心說,是不咋好,這要是膽子大點,吧唧親上去,是不是能快進到大結局?
但此刻,她承認自己菜,雖說是當了多年領導吧,但也确實沒什麼領導威嚴:“你快點,你,你要是不叫……我就生氣!”
風驚濯一下子笑了。
這回笑的,比方才好看多了,像畫中的人活過來一樣。
他張了張口,在甯杳雙目注視下,聲音很低:“杳杳。”
甯杳滿意了點,松開他:“你叫我杳杳,那咱們就是朋友了,朋友嘛,哪有那麼見外的,你看山上就這麼幾個人,有什麼困難不能商量着解決?這也是你的家呀,你以後,千萬别自己傷自己了,記住沒?”
風驚濯看她。
她的額前碎發被微風吹起,像毛茸茸的小草。
他不是紙,也沒那麼脆弱,但剛才那一刻,是真的想哭。
他輕聲道:“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