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殊意怔怔地看着眼前這一幕——年輕的溫煜楓正将制服外套遞給渾身濕透的自己,這是他初來這個世界的場景。
原來這時,小團就已經在他身邊了嗎?
他站在一旁,以旁觀者的視角靜靜凝視着“雲殊意”最近一周的生活。
他看見自己在深夜的訓練場加練,汗水浸透的訓練服,看見自己在圖書館角落緊蹙的眉頭,拒絕林淼時堅定的神情,以及那句擲地有聲的“我喜歡靳煓”。
周圍的景象如水波般蕩漾,時光開始飛速倒流——
仍舊是那熟悉的訓練場,但站在器械旁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靳煓。
是在白塔軍校讀書時的靳煓。
靳煓站在射擊訓練場,眼神專注地盯着前方的靶子,那頭白虎懶洋洋地躺在地上,目光遙遙看向站在黑暗處的雲殊意。
畫面流轉,身着深藍制服的靳煓在書架間穿梭,陽光透過彩繪玻璃窗灑落,為男生銀白的發絲鍍上一層流動的光暈,卻照不進那雙沉寂的眼睛。
男生捧着雲殊意前幾日讀過的書,在相同的位置一坐就是整個下午。
記憶繼續向前回溯——
十四五歲的靳煓獨自站在覺醒台上,周身爆發出的精神風暴将測試儀器全部摧毀,白虎警惕地護在靳煓身前,台下,是無數人的歡呼。
“黑暗哨兵!我們聖所培養出了以為3S的黑暗哨兵!”
“人類即将迎來新的希望!”
“将所有的資源率先分配給靳煓,訓練強度翻倍,周末給他單獨加練,必須保證他成長起來。從今天起,不允許白塔外的任何人探望。”
聽見所長的話,少年的眼睛隻是眨了眨,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站在人群之外的雲殊意看見了少年暗暗放松的雙手。
眼前的場景不斷變換倒退,最終定格在一個飄雪的冬日。
小靳煓跪在聖所訓練場的角落,銀發上落滿雪花。
年幼的哨兵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臂,鮮血順着手腕滴落,周圍是不斷翻湧的灰霧。
“又失控了……”灰霧中央的小靳煓聲音帶着哭腔,“為什麼就是控制不住……”
男生如同受傷的雛鳥,顫抖着蜷縮在風雪中。
同樣年幼的白虎緊緊環繞着他,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雲殊意心疼地伸出手,卻隻能穿過飄落的雪花——他知道,這隻是一段記憶,一段他無法觸碰的記憶。
在風雪即将掩埋靳煓時,雲殊意眼前的景象如同打碎的鏡子般裂開,小靳煓随着碎片墜入沒有盡頭的深淵,消失在雲殊意眼前。
碎片重新組合後,雲殊意站在了一間純白的病房裡。
十多歲的靳煓被束縛帶固定在病床上,手腕上插着輸液管。
他雙眼緊閉,眉頭緊鎖,床邊的心電監護儀顯示着紊亂的波動。
雲殊意下意識想上前,卻被一道透明的屏障阻隔,他隻能隻站在病房的角落,看着過去的回憶一遍遍重演。
病房門被推開,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性走了進來,她來到床邊,彎腰輕輕撫摸着小靳煓的額頭,聲音溫柔:“小煓,試着感受你的精神體,不要抗拒它。”
病床上的男孩痛苦地搖頭:“它會傷害别人……上次李叔叔的手……”
“那不是你的錯。”醫生按住他顫抖的肩膀,“你的力量太強大了,無法掌控這股力量是正常的。”
“但我相信小煓一定能夠成為這道力量的主人的,對嗎?”
小靳煓睜開眼睛,如湖水一般的雙眸噙滿了悲哀的淚水。
精神力檢測儀發出尖銳的警報。
病房在頃刻間被灰霧吞噬。
上一秒還在開導靳煓的醫生,下一秒便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她的精神體——一隻漂亮的翠鳥,在灰霧中發出凄厲的鳴叫。
小靳煓驚恐地睜大眼睛,拼了命地想要掙開束縛帶,“停下!快停下!”
眼淚順着眼角滑落,他徒勞地喊叫:“不要傷害陶阿姨……”
就在灰霧即将徹底吞噬醫生的瞬間,病房門被猛地撞開。
一個高大的身影沖了進來,他硬生生闖入灰霧最深處,對準小靳煓的手臂注射一管鎮定劑。
“靳煓,控制你的力量!”來人厲聲道。
“我,我做不到……”小靳煓渾身顫抖,手臂流出鮮血,染紅了雪白的床單,“爸爸……我做不到……”
“靳煓。”靳父将手掌覆在靳煓的臉頰上,盡可能柔和下聲音,“當初爸爸是怎麼教你的?”
“不要抵抗,不要逃避,你就是它,它就是你,你們是一體的。”
“爸、爸爸……”小靳煓哽咽着,灰霧的湧動似乎減緩了一些。
“對,就是這樣。”靳父的精神體——一頭雪白的巨熊,悄然浮現,将陶醫生與她的精神體護在身下,“記住,力量是你的工具,不是你的枷鎖。”
等到灰霧被收回,靳父垂眸看着靳煓,語氣仍舊溫和:“靳煓,你好好在醫院修養,等你能夠控制自己的力量,爸爸就帶你回家。”
靳煓乖巧地點了點頭。
雲殊意默默陪在靳煓身邊。
他看着太陽升起再落下,靳父再沒來過一次。
小靳煓眼中的期盼漸漸随着落日沉入那高山的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