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殊意的精神海仍在持續崩潰。
“蝼蟻!吾可是神明,你竟敢吞噬吾的力量!
“停下!”神明終于撕下了高高在上的僞裝,祂驚慌的聲音在雲殊意腦海中響起,“吾以吾的神格起誓,等吾複生,就予你次神之位,與天地同壽!”
“次神?”雲殊意的聲音嘶啞得可怕,卻比帶着比神明更甚的傲慢,“我看不上。”
神明歇斯底裡的聲音逐漸化作耳鳴,雲殊意的意識已經瀕臨潰散,但本能卻驅使着他瘋狂掠奪神明的力量。他的皮膚寸寸龜裂,又在神力的沖刷下迅速愈合,又在神力的沖刷下愈合,再撕裂,再愈合……如此反複。
這痛苦足以讓任何人崩潰,但雲殊意沒有停下。
“既然你想占據我的身體……”他低笑着,“那就和我一起下地獄吧。”
神明終于恐懼了,“停下!吾可以賜予你永生!賜予你無上的力量!”
雲殊意對此充耳不聞,他閉上眼睛,不斷吸收着神明的一切。
就算要死,也要拉上你一起!
就在雲殊意即将墜入的黑暗時——
一隻手忽然穿過混沌,穩穩接住了下墜的他。
雲殊意不需睜眼,也不需确認,他便知道是誰來了——這個懷抱的溫度,早已刻進了他靈魂的深處。
“帝……元……”他動了動唇,額頭抵上來人堅實的胸膛,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就知道……你會來……”
帝元手臂收緊,将少年幾乎要完全消散的精神體緊緊抱在懷中,他的掌心貼在少年的後背,浩如星海的能量源源不斷地湧入,修補着雲殊意身上觸目驚心的裂痕。
“不可能!”神明殘存的意識在虛空中發出不甘的尖嘯,“這方世界不可能有比吾強大的存在,你不是靳煓,你——”
帝元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願施舍,他将手掌覆在雲殊意額頭,輕輕收攏。
“咔嚓。”
神明最後的意識如同脆弱的琉璃,在帝元掌心粉碎,化作點點星光。
當神明的聲音消失,帝元低頭看向懷中奄奄一息的少年,心髒一陣一陣地抽痛,他小心抽出雲殊意心口的聖劍,将縛魂鎖與聖劍放于一旁。
“如果我沒來呢?”帝元的聲音壓抑着怒意,卻又藏着更深的心疼,“為什麼要拿命賭?”
“這不是……賭赢了嗎……”雲殊意嘴角勾起一抹脆弱的微笑,金色的血珠從唇邊滑落。
他竭盡全力擡起上半身,顫抖着唇貼上男人的嘴角,輕聲呢喃:“祂想奪舍我,但我舍不得……”
隻是簡單碰了碰唇,雲殊意便沒了力氣,他将額頭壓在男人肩頭,細細喘着氣,“我的精神海裡,存着我和你千萬年的記憶……”
“我一分一秒……都不願意忘記……”
帝元眼睛酸澀得難受,他吻了吻雲殊意的發頂,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睡吧,醒來後,一切都會變好。”
灰白的神力如潮水般漫過雲殊意破碎的精神海,所到之處,崩潰被一一撫平。
雲殊意一直緊皺的眉頭終于放松下來,在帝元懷中昏睡過去。
凝視着雲殊意的睡顔,帝元輕輕擦去他唇上的血,輕聲道:“如果可以……我甯願你不是命定之子……”
這樣你就不必忍受這般疼痛,這般磨難,還要承受那沉重的宿命。
明明過去已經夠苦了,為什麼命運還要将他一次次拖進苦難的深淵?
如果可以,帝元真希望自己能夠為雲殊意承擔所有痛苦。
但……
帝元腦海中閃過玄牝的話——這是雲殊意的命數。
明知雲殊意能夠挺過去,但看着少年遍體鱗傷的模樣,他始終無法保持理智。
“盡管向前吧。”帝元在雲殊意光潔的額頭上落下一吻,“我永遠在你身後。”
就算你的命運已被注定,我也會給你劈開一條生路。
在這片逐漸安定的精神世界裡,帝元抱着雲殊意緩緩坐下。
兩人依偎在一起,恍若兩尊曆經滄桑的古老神像,在時光長河中靜默相守。
随着最後一絲神力耗盡,靳煓的雙眸重新恢複成冰藍色,他眨了眨眼,低頭看向懷中——雲殊意一頭白發如雪般鋪散,安靜得仿佛一尊冰雕。
靳煓手指不受控制地發抖,緩緩探向少年鼻尖。
微弱的呼吸拂過指尖。
靳煓胸膛劇烈起伏着,心中懸着的大石頭終于完全落下。
幸好。
他還活着。
在意識完全消散之前,靳煓珍重地吻上自己沉睡的愛人的唇,“……我等你醒過來。”
“不論多久。”
最後一個字落下,靳煓消失在雲殊意的精神圖景。
寂靜的精神圖景裡,隻剩下白發少年安靜沉睡的身影,和那縷始終萦繞、溫柔的神力餘韻。
雲殊意恍惚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無數記憶如走馬燈一般從他眼前掠過。
他看見血與火交織的無限流世界裡,他渾身浴血卻仍緊握長刀,在屍山血海中蹒跚前行。
他看見無數個世界裡,始終追随着自己的那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