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珽與雲殊意兩人各懷心事,全都默契地選擇了保持沉默。
窗外,一隻雪白的飛鳥振翅從雲殊意眼前掠過。他下意識望向車窗倒影,卻在鏡中瞥見自己眼中幾欲溢出的疼惜。
雲殊意慌忙眨眼移開視線,不敢再多看一眼。
飛鳥漸行漸遠的身影,讓雲殊意想起了聖蘭的櫻花。轉瞬即逝的花期,就像他與裘珽在這個世界短暫的相伴。
花謝了,時間到了。
雲殊意閉上眼,輕輕靠在裘珽肩頭,不再說話,眼眶酸澀間,一隻溫暖的手掌覆上他的手背。他默默收緊手心,同男人十指相扣。
裘珽側頭凝視着雲殊意的側臉,眼中翻湧着一抹雲殊意從未見過的奇異色彩。
——是懷疑,亦或是祈求。
就連裘珽自己都無法解讀此刻的複雜情緒。
六天後,臨江大廈89層。燈火璀璨,香槟流轉,整層宴會廳被裝點得如夢似幻。
這場訂婚宴籌備得倉促,卻絲毫不減其奢華本色。作為冷家二當家、弈穹科技的掌權者,裘珽的一舉一動都牽動着整個商界的神經。
當初裘珽為了保護雲殊意的安全,将雲殊意與他的關系遮掩得嚴嚴實實,以至于除了身邊關系親近的一行人,就再沒人知道。
衆人心中驚異向來孤僻的裘珽竟與雲氏财團獨子有了關聯,胡亂猜測着、散播着不切實際的桃色新聞,感慨雲殊意年紀輕輕就被一個三十歲的男人掌控,未來定是難捱。
但當他們見到這對新人時,他們才反應過來流言有多麼不切實際。
就算是眼再瞎的人也能看出來二人之間的纏綿情意,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強取豪奪,也不是協議婚姻,而是兩個兩情相悅之人的夢想成真。
有了一種名為“愛”的魔力加持,宴會廳的氛圍格外熱鬧。
水晶吊燈将挑高十米的宴會廳映照得如同白晝,落地窗外,整座城市的燈火如同墜落的星河,站在觀景台能将Z市盡收眼底。
得知雲殊意與裘珽聯姻,發誓與雲殊意斷絕關系的雲家又屁颠屁颠地盛裝出席,滿面春光地站在宴會廳,在賓客之間周旋。
換做往常,裘珽一定會選擇讓人将他們趕出去,但此時此刻,裘珽願意讓所有人來見證他與雲殊意的愛情。
這是裘珽生命中最幸福的時刻,從宴會開始,到訂婚儀式結束,裘珽臉上的笑容就沒有下去過。
——直到他發現,雲殊意不見了。
裘珽的目光掃過觥籌交錯的宴會廳,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卻。
水晶杯碰撞的清脆聲響、無數人的恭賀,此刻都成了刺耳的噪音。他第三次給雲殊意打去電話,但卻始終無人接聽。
“雲殊意呢?”裘珽抓住路過的侍者,聲音裡帶着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侍者茫然搖頭。
裘珽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那些被刻意壓抑的陰暗念頭如潮水般湧來——是國外追回來的殺手?還是歐陽家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又做了什麼?亦或是……雲殊意終于厭倦了他,逃婚了?
“小叔在找雲殊意?”
前兩天被放出來的冷夜寒不知何時出現在裘珽身邊,他端着一杯紅酒,指了指觀景台的方向,“他去觀景台了,說想一個人看看風景。”
裘珽眯起眼睛,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他這個向來聒噪且神經質的侄子,此時卻格外的正經,棕色的眼睛裡閃爍着某種他讀不懂的情緒。
但此刻裘珽顧不上深究,隻是匆匆道謝後便大步離開。
直到裘珽的身影完全消失,冷夜寒才開口道:“出來吧。”
話音落下,全副武裝的藍冰柔出現在冷夜寒身邊,她将口罩往鼻梁上壓了壓,把自己捂得更嚴實,壓低聲音問:“雲殊意真的能成功嗎?”
冷夜寒搖了搖頭,“小叔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們所做的一切都還遠遠不夠,我們隻能賭一把。”
藍冰柔挽着冷夜寒的手臂,眉頭微微皺起,“他的計劃确實很好,但是……但是一旦裘總醒來,這個世界就會坍塌,所有數據消失,我們可以提前撤離,但他……”
“這是雲殊意自己的決定。”冷夜寒伸手為藍冰柔扶了扶帽檐,動作帶着自然的親昵,“隻要能讓小叔醒來,一切都是值得的。”
道理藍冰柔都懂,但真當要親眼看見這一切,她仍舊于心不忍,“真的沒有什麼辦法了嗎?”
“除非有人能在程序崩潰之前将雲殊意的意識完全導出,否則他會被永遠困在這個世界。”
藍冰柔遙遙看向遠方的觀景台,想起一周前在天台與雲殊意的那場對話——
她當時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這個金眸少年,“你确定要這麼做?就算成功喚醒裘總,你也……”
“沒關系。”雲殊意望着遠方的漫天朝霞,嘴角挂着淡然的笑,“這本就是我來此的意義。”
藍冰柔張了張嘴:“可——”
“藍小姐,你們已經嘗試了十幾年都沒能成功,不是嗎?”
那一刻,藍冰柔所有勸阻的話都哽在了喉嚨裡。
是的,他們試過無數種方法。作為裘珽的最得力的兩名手下,在裘珽因實驗事故而陷入昏迷後,他們傾盡所有資源打造了這個虛拟世界,留住裘珽最後一絲意識,試圖通過刺激潛意識來喚醒他。
但整整十九年,無論他們怎麼努力,裘珽的意識始終沉淪在這個虛拟世界之中。
“他需要足以令他大腦蘇醒的刺激。”少年擡手,掌心握住天空的豔陽,“我能做到。”
“時間到了。”冷夜寒的聲音将藍冰柔從回憶中拉回來,“我們該撤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