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詢問之前,她想好了借口,隻說是與同學叙舊的時候,從她口中聽說了這個名字,于是好奇,想來問問。
她想,喬雅琳這人,美得很奪目。想要忘記,應當是很難的。
她留心用餘光觀察範銘禮的神色。
但範銘禮隻是頓了幾秒,随後說:“知道。喬鐘彙先生的女兒。她遠比她哥哥有出息。”
他語調平平,聲線冷漠,似乎那人在記憶中隻是無關緊要的一道影子。姜绮玉并不意外這個回答,隻是她仍然忍不住繼續問:“沒有……别的嗎?”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不識趣。
範銘禮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有人同你說了什麼,還是你聽到了什麼?”
“沒有人和我說,我也沒聽見什麼别的話。”姜绮玉搖搖頭,“我隻是随便問問。你不知道,那也就算了。”
她其實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想從範銘禮的口中聽到什麼。其實他說不說,同她也沒有太大的關系,隻是她坐進車裡,看見路邊的霓虹燈五光十色時,總會有片刻的愣神。在那樣愣神的情況下,有些話很輕易地就說了出來。
姜绮玉不再去看範銘禮的臉了。她将目光投向車窗外,可是連玻璃上都隐約映出他的鼻梁。
她聽見範銘禮的聲音。“你很在意麼?”
“你認為是什麼樣的,那就是什麼樣的。”
“那看來是在意了。”
姜绮玉偏偏這時不去遂他的願。她面無表情地說:“不好意思,猜錯了。我一點兒也不關心。你當我沒問過。”
話音落下,迎接他們的是一片寂靜。誰也不說話了,沉默着,一下子隻能聽見司機換擋和打方向盤的聲音。
就在這樣的氛圍裡,他們抵達了範家老宅。
*
姜绮玉一直覺得,範家老宅具有某種氣息。那樣的氣息漂浮在空氣裡,像是一層無形中能把人包裹嚴實的絲網。在不舉辦宴會的時候,就算有着數量客觀的傭人,每日在固定的區域打掃衛生,這座宅邸給人的感覺,依舊是很空曠的。
範成和範夫人端坐在深色牛皮沙發上,姜绮玉走進客廳,向他們問好,随後坐下,範夫人拉過她手,溫聲問她在範銘禮那邊住不住得慣、工作上有沒有遇到麻煩……姜绮玉都一一回答了。聽見她都說沒問題,範夫人柔柔地笑了笑,樣子倒是很真誠的。
期間,範銘禮就坐在一旁,不發一言。或許拜訪範家唯一的好處,就是他們不需要再進行角色扮演。畢竟他們都知道,結婚的全部歸根究底隻是一份協議。姜绮玉想到這裡,不自覺笑了一下,隻是那笑容很淡,在範銘禮看過來的時候,已經消散了。
到了用飯時間,他們在餐桌前按位次坐下。晚餐菜式一如既往豐盛,隻是氣氛一般,多數都是範夫人與姜绮玉在說話。其實說來說去,不過是點芝麻大小的東西,聊到最後,也沒話說了。索性後來範成開口,問了些有關生意上的事情,範銘禮便回答——他的回答很簡潔,能一句話說完的,不會拆成兩句來說。父子兩人,大多是範成問,範銘禮答,談話帶着幾分機械感。
隻是,範夫人與範成之間,很少說話。就連眼神,似乎也刻意不去接觸。
很難不去發現這個端倪。
索性一頓飯,一小時也就吃完了。他們一起看了一陣電視,随後範成與範夫人先後起身,走上樓去。偌大的客廳,除了在一旁擦拭桌面的傭人外,隻餘下姜绮玉和範銘禮兩人。
電視的聲音,此刻變得大聲許多,傳入人的耳朵裡,彌漫一陣陌生感。
姜绮玉拿起遙控器,換掉英文新聞頻道。這會蹦出來的是家庭倫理調解,姜绮玉隻好又換了一個——變成了法治欄目,主持人聲情并茂,科普罪行不同程度需要承擔的不同罪責。
姜绮玉把遙控器放下了。
這會子安靜,倒也好。就算再怎麼尴尬,她也不想費盡心思化解。
反倒是範銘禮出聲道:“看這個?”
她頓了一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電視節目。“随便看看。反正沒什麼好看的。”
“娛樂室有台球、麻将、健身器材。”
“我不會打台球,不會打麻将,也不健身。”
範銘禮說:“你剛來的時候我不在。菲奧娜同我說,你在娛樂室裡打了差不多一個鐘的台球。”
姜绮玉頓了頓,“随便玩玩的。我隻會用杆子将球戳進洞。”
範銘禮盯了她一會:“你在生氣。”
“我沒有生氣。”姜绮玉試圖讓自己顯得心平氣和一點兒。其實這不是假話,她确實沒有生氣。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從來沒有問過那個問題。隻是,她感到一陣難以言說的别扭,從心底深處,如藤蔓一般纏繞上她的喉嚨。
“你有。”範銘禮很幹脆地道,“是因為喬雅琳麼?”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裡帶一點探究。姜绮玉看不清楚,除了探究之外,似乎還有點别的什麼。她有一種錯覺,仿佛範銘禮是在刻意等着這個機會,他似乎期望她問出這樣的話語。
“……算是吧。”姜绮玉含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