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绮玉手一抖,精心選擇構圖的照片因此報廢,她幾乎是脫口而出了他的名字:
“範銘禮?!你怎麼在這?”
而被喊到名字的人轉過來,頂着目光走向她,頗為無辜地聳了聳肩,“我在這兒,很奇怪嗎?”
“你這時應該在公司,在家,在不知道哪個朋友的會所……總之不應該在北城吧?”姜绮玉平複了下心情,想着範銘禮該不會是正巧也到北城出差了吧,便問他:“你是來這兒辦公事了?”得到的卻是否定的答複:“不。我覺得很久沒來北城了,偶爾出來玩玩也不錯。”
很有他範銘禮的做派。
不過,姜绮玉想,這或許是他們兩人共同擁有的一個休息日。
“你要拍鼓樓?”範銘禮之前見她舉着手機,便從善如流地退到旁邊,将好角度讓給她,“拍吧。”
姜绮玉瞥他一眼,重新擡起手機拍照。隻是她已經找不回剛才的靈光,怎麼拍怎麼不滿意。拍了好幾張,她就作罷了。有時她會想,比起相機,美景或許更能印在人的眼底。
“拍完了。”她說。
範銘禮自然道:“既然拍完了,我們就走吧。”
“去哪?”
“你沒想好?”範銘禮問。
姜绮玉看着面前的人來人往,簡直不知從哪裡下腳。她搖搖頭,“不知道。”
她一貫是這麼個人,旅遊時是這樣,工作時也是這樣。好像沒什麼長期的目标,也沒有什麼偉大的志向,就這樣憑着腿腳,走到哪算哪兒,不強求,也不期盼。
範銘禮面對她的一問三不知,也沒做出多大反應。他應了一聲,隻說,我們往周邊走走,便率先邁出了步子。他一走,姜绮玉也得跟上,就這樣小心翼翼地撥開源源不斷的人流,掠過擺攤賣冰棍的大爺,一路走了鑼鼓巷、鴉兒胡同、什刹海……其實傍晚來什刹海更好,這樣就能看見日落時的銀錠橋了。湖面呢,從早到晚,都依舊閃着細碎的光。
範銘禮今日穿了件淺藍細格的襯衣,他人長得高,樣貌又好,走在人群裡,總是被人注視的那個。興許類似經曆很多,他本人對這樣的注視恍然未覺,隻是充當導遊,偶爾給姜绮玉講解講解。
姜绮玉納悶:“你來過很多次北城?”
範銘禮說:“不多。”
“那我看你對這裡挺熟的。”
範銘禮笑了。“我有個朋友,就住恭王府後面的大院,這些都是他同我說的。說得多,自然就記得了。”
到了中午,他們走出景區,在附近随便找了家面館——面館是姜绮玉找的,她也不知道什麼好吃,就選了家差不多坐滿的。兩人點了兩碗牛肉面,不多時便吃完了。姜绮玉吃完,用紙巾擦擦嘴,問範銘禮:“接下來呢?”
她像是真把範銘禮當導遊了。
範銘禮想了想,“雍和宮?”
“不去。我聽說靈得太可怕了。”
他們沒預約,自然也去不了博物館或者故宮——這些地方其實也去過了,于是隻打算随便逛逛。他們走了走商業街,看着太陽慢慢沉到雲彩之後,夕陽的光輝鋪滿了整片天空。範銘禮請她上一家餐廳來,說那裡的食材和手藝都極地道。他打了個電話,等到進店時,就有侍應生為他們引路上包廂。姜绮玉忽然想起,他們第二次見面,似乎也是差不多的光景。隻不過這次,她的身邊真正意義上的,多了一個人。
見她怔愣了一瞬,範銘禮偏頭問:“怎麼?”
姜绮玉看着他,忽然很淡地笑了笑。
“想起當時,我們也是在包廂見面。”她慢悠悠地說,“那時候,你還叫我姜小姐。”
範銘禮也笑了。他将菜單推過去,說:“這回總不好我點了。你來吧。”
姜绮玉接過菜單,按照自己的印象點了幾個菜。他們這包廂靠窗,能看見外邊的景緻。華燈初上,步行街上熙熙攘攘,每人都有來處,也有去處。姜绮玉吃了兩口菜,心想入範銘禮之口的東西果然不會差到哪去。
範銘禮先開口:“你們的展會應該很成功。”
“還好,就那樣吧。”姜绮玉其實無所謂成不成功的,隻要到時候回去不被批評就行。
“累麼?”
“嗯……”姜绮玉頓了頓,“沒事,站習慣了。新來的小姑娘倒喊累呢。”
範銘禮沒立即搭話,隻是用一雙點漆般的眸子注視着她。這樣的目光,弄得姜绮玉有些惴惴不安起來。嚴格意義上來說,她也沒說謊,不是嗎?畢竟參加過很多次,累習慣了,也不叫累了。
姜绮玉吃了口豆腐,趕緊幹幹巴巴地轉移話題,問:“你什麼時候回去?”
範銘禮說:“明日淩晨的飛機。”
“這麼快?”她愕然。
她原本以為,既然是來度假遊玩,怎麼着也得在北城逗留至少兩天。
“嗯。”範銘禮應道,神色間忽然浮現出了點絲絲縷縷的溫柔,“明天沒法陪你買特産了。”
姜绮玉說不出自己心底是什麼滋味。她昨天晚上壓根沒想過會有個人陪她一起逛,因此想着,一個人出來走走,也很是開心。可現在變樣了——某個人就這麼突如其來地闖進了她手機的攝像頭裡,來得快,走得當然也快。她在其中品嘗出了一些未來的失落。
她不說話了。
一頓飯,安安靜靜吃完,範銘禮付了錢。他們走下樓,包廂裡的熱氣散了,外邊的風把人從昏昏欲睡的溫暖中吹醒。
這商業街附近,就有一條小河,沿河走上去,是郁郁蔥蔥的公園。大晚上,他們沒往公園走,便在河邊慢慢地散步。燈光倒映在河面,河水被吹動,蕩出漣漪,晃着幾分支離破碎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