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绮玉不再多想下去。
隻是她還是會對範銘禮說:“一路平安。希望你能取得成功。”
她不得不承認,面前這個人具有無以倫比的經商才能。
他已經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未來還要将這版圖擴得更大。
範銘禮聞言,很淡地笑了笑:“多謝。我會的。”
幾天之後,他踏上了飛往廣州的航班。
姜绮玉昏昏沉沉睡到接近中午十二點。等她醒來的時候,範銘禮早已抵達廣州,給她發了個“落地”的信息。
姜绮玉盯着那條短信看了好一會兒。
她沒有回複這個消息,但——範銘禮好像也用不着她回複。
比起聊天,他更像是将聊天框當做記錄出差生活的地方。
他發得很細緻。機場的安檢通道;拜訪的客戶公司;安排的晚宴;乘車路過時不免會看見的廣州塔……偶爾參雜幾句話,很精辟簡潔,帶着範銘禮的個人風格。
姜绮玉忽然有個荒謬的想法:他像是要把自己的所有和盤交托給她。
但她又覺得,像範銘禮這樣的人,應當無法做出這樣的事。
她看着那些信息很久。
在輸入框裡敲打了兩下,一天結束,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發出去。
她繼續過着忙碌的日子。
晚上,在酒吧裡調酒,同先前面熟的客人聊聊天。她其實并不是個會聊天的性子,然而調酒師的工作性質,又讓她在疏離感之外,又不得不帶一點恰到好處的親和力。
不如說,她這樣的親和力,才是剛剛好的。不至于讓人感到過于冷淡,卻又不會親昵得太過分,打破陌生人之間的邊界感。
詩敏從國外飛過來。她說,過了幾年,她想辦自己的獨奏會,可是又想加入亞洲最頂尖的古典管弦樂團,因為除了樂團技術高超之外,她還很喜歡新上任的那位指揮。
姜绮玉說:“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持你的決定,放心好了。”
詩敏邀請她去自己家,當場給她演奏了自己的豎琴。姜绮玉知道,在管弦樂團裡,彈奏豎琴需要非常強大的心理素質。她知道詩敏需要不停數拍子、換踏闆,在單獨負責的部分又要十分膽大自信。何況在國外求學,免不了會受到對亞洲人或明顯或隐晦的歧視。詩敏從小開始學習樂器,流了許多眼淚,才達到如今這個水準。
姜绮玉真心為詩敏未來的回歸而高興。
“你說我要做什麼好呢?”詩敏問,“每個演奏者都想要開獨奏會,可是我感覺我其實沒有達到那個水平……”
姜绮玉是門外漢,她覺得詩敏已經很厲害了。她猶豫了一下,說,那還是加入樂團吧。
詩敏笑了:“感覺我太自信啦!我說想進,也不一定能進呀。”
姜绮玉重複道:“你肯定可以的。”
詩敏跳起來,重新坐回到自己的豎琴旁,認真地調音。她說,以前小時候,其實更想學大提琴,覺得沉靜華美得不得了,演奏起來一定優雅死了。直到看到了豎琴……
詩敏說,這是精靈般的一種樂器呀。仙女盤旋在每一根琴弦之上。
她問姜绮玉,還想聽什麼曲子呢?
姜绮玉愣了愣:“我不知道豎琴有什麼名曲……”
她打開手機,搜了一堆,詩敏卻說:“總聽豎琴獨奏曲有什麼意思?沃爾塔瓦河、納德爾曼……聽點别的怎麼樣?我們也可以演奏其他樂器的歌曲。鋼琴、小提琴……”
姜绮玉靜了一陣,忽然道:“我想聽《月光》,可以嗎?”
不知道為什麼,她現在很想聽這首曲子。
或許是因為今天下雨,讓她的情緒沾染上了雨水,也變得有些多愁善感起來。
“哇,德彪西。”詩敏說,“你好會點。”
她調完音,坐下來,撥了幾下弦,就開始演奏起來。
姜绮玉其實看不懂詩敏踩踏闆的時機。她也不明白這有什麼用。
但無可否認,詩敏的《月光》演奏得很好。
輕柔的,帶着豎琴特有的音調,一點一滴落在人的心裡。
姜绮玉上一次聽這首曲子,還是在炙熱的夏天。下雨了,龜背竹滴水,熱氣從地面蒸騰出來,夜晚霧色朦胧,一點月亮都看不見。
現在便是冬天了。
屋内暖和,可屋外是很冷的。冬天的細雨,寒冷浸到人骨子裡。
任誰都以為那個隻是個平平無奇的晚上。
隻是她還記得。
在微微醉酒的回憶中,範銘禮的側臉,還有他黑白琴鍵中跳躍的手指,更加清晰地浮現在她的腦海。
可奇怪的是,她感到自己的心境前所未有的平和。
就像是放下了,可又像是沒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