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拉着鑲着24K純金的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出别墅。
風很大,大到吹得她的黑色長卷發亂飛,一向對大風的容忍度很低的她并沒有像往常那樣咋咋呼呼地指責風吹亂了她的發型。
小宋須滿呆呆地看着女人在大風中飛舞的長卷發,好像一隻八爪魚,不對……是好多隻!
好多隻張牙舞爪的八爪魚朝她露出邪惡的笑容。
“不要忘記我,宋須滿。媽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這是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在記憶中存在多年,已經和她的面容一般褪色。
宋須滿不是很能回憶起來,但這一刻,對她來說已經陌生的畫面又重現了,被不斷流淌着的水覆蓋的石頭終于在流水停息之時露出了水面。
滿口謊言!她都走了怎麼一直陪在她身邊?這簡直就是全天下最大的謊言。
小宋須滿企圖去追趕女人的背影,可惜她邁出的步伐是那樣的微不足道,她稚嫩的雙手握不住一片衣角。
女人頭也不回,小宋須滿隻能看見好多好多八爪魚。
“媽媽!”她伸着手大喊着,腳邊的石頭卻絆倒了她,女人的背影自此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再也沒有出現過。
…
僵屍先生原不叫僵屍的,他有自己的名字,可惜他早就遺忘了。
他不止會蹦蹦跳跳,他記得他會走會跑,可惜他也遺忘了。
他不僅會一個詞一個詞地說話,他還能長篇大論從太陽升起說到太陽落下。他針砭時弊,他滿腹經綸。
這使得他一度前途無量,甚至坐上了自己曾經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可惜他全然忘記了。
不過這也不完全怪他,畢竟變成僵屍後的漫長鬼生已經将人類時期的記憶稀釋得很淡很淡,像隻有一片茶葉碎的“茶水”。
他不記得他的名字、他的來曆,他隻隐約記得記憶中那一雙溫柔的眸子。
豔陽高照時微眯着卻仍然倒映着模具裡白白嫩嫩豆腐的眸子,黑夜到來時撒滿了星辰倒映着微晃燭光的眸子。
眼睛在說話,伴随着豆腐的清香:“江大哥,你真要去麼?”
他堅定地裹緊了包裹,裡面有早已看了八百遍的書,每一個字都深深嵌在大腦的溝壑中。還有眼睛主人賣豆腐得來的銀子。沉甸甸的,不知為何,他有些直不起腰來。
“我生來就是做這個的。”這個時代不好,掌權者坐擁金銀,老百姓卻颠沛流離。
他有才華,自然有抱負,他不甘心困于這一方小小的天地内。他要考取功名,取得權力,改變這時局。
即使是暫時離開生他養他的家鄉,暫時離開了溫柔的賣豆腐姑娘。
這些都是暫時的,他安慰着自己。
“等我回來,我們就拜堂。”賣豆腐姑娘的臉瞬間變得通紅,她用溫柔的眸子看着他,用眼神描摹他一遍又一遍,他的臉頰有點發燙。
那年,江姓少年告别了自己的心上人,懷揣着一顆真心,一往無前地踏上了不歸路。
他一個無名的雜草居然在京城這樣盤踞着千年大樹的地方生存了下來。
不僅如此,甚至紮了根。
雜草越來越茂密,大樹感覺到危險,它們的生存空間變小了。
他從未丢棄出發時的初心,也從未忘卻過姑娘溫柔的眼眸和空氣中彌漫着的黃豆香。
即使在口鼻被最後一鏟泥土蓋住時,雨後的泥土味灌滿他的鼻腔,他也沒有忘記。
奇怪的是,他一個一生都在追尋權力的人,在最後的時刻裡,想起的不是官場裡交杯換盞的權貴,不是窮困潦倒的平民百姓。
而是出發前姑娘清澈的,倒映着他影子的,溫柔的眸子。
“玉娘!”最後時刻,他想起了她的名字。
…
葉詺遲疑地看着眼前這有點超出他認知的一幕。
宋須滿向着僵屍的方向伸着手,雙眼無神地大喊“媽媽”,然後倒地不起。
僵屍直愣愣地站着,杯子掉在腳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向着宋須滿的方向伸手,大喊“玉娘”,随後也倒地不起。
葉詺看着兩個倒地不起的人,瞪大了雙眼,張大了嘴巴。
他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那就是……
僵屍居然是宋須滿的媽媽!
他可真是個推理小天才!
宋須滿醒過來時,僵屍老闆已經沒了蹤影。
葉詺一臉八卦地湊上來:“你什麼時候找到你媽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