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真不至于休妻,甯沉還是慌了。
梁盛往前走一步,他就往後退一步,腳下撞到藥櫃發出一聲悶響,甯沉倉促地回頭看了一眼。
隔着半個櫃台,梁盛嗤笑一聲:“怕什麼,我又不會去告狀。”
說是這麼說,甯沉卻不太信,他與梁盛接觸不多,對此人印象不太好。
在他心裡,梁盛是一個蠻橫無理還愛惹事的纨绔,隻是如今他幫何遙解了困,所以暫且算個好人。
剛做了件好事,轉過頭就又來威脅甯沉。
甯沉擡眼看着梁盛,他的長相是很硬朗的,眉眼鋒利,即便是現在勾着唇也莫名讓人覺得危險。
對視片刻,甯沉垂下眼,問他:“你想做什麼?”
梁盛沒回答,目光帶着些許揶揄地看着甯沉,笑道:“先前你仗着有謝攸撐腰,好生嚣張啊。”
甯沉蹙眉,正要再問,梁盛就說:“過幾日是我生辰,屆時我會在将軍府設宴,還請謝夫人賞光。”
“你若是來,這事我就不說出去,如何?”
這個交換尚且能接受,甯沉猶豫地點頭,又遲疑道:“你确定不會說出去?”
“那是自然。”梁盛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甯沉腹诽,此人實在多變。
梁盛的帖子寄到府中是第二日,甯沉一看時間,約摸有半月才到他的生辰,心想這梁盛實在張揚,提前這麼久就發了請帖。
雖然梁盛保證過不會說出去,甯沉也還是怕去了再見到他,接連好幾日都沒出府。
不出府的日子就是在府中亂逛,謝攸不準他再去東廚?,他學不成做菜,就去了後院和花匠學着養花。
侯府的花金貴得很,不能風吹不能雨淋,花了好多功夫養出來的花在冬日也開得絢麗。
大簇大簇姹紫嫣紅,粉色的牡丹,綠色的菊,橙色的海棠……
他看了約摸一個時辰,隻覺得看花了眼,于是轉頭去了梅園。
養花沒養成,倒了接了半壺梅園的露水拿來烹茶。
他喝不出有什麼不同,反倒因為接露水凍着了,沒敢再出去鬧。
不能露天席地,他便看中了謝攸的書房,白日去拿幾本書回廂房看看,沒看進去的晚上又送回去。
他曾經跟着家裡大哥二哥一起上過私塾,也識得一些字。
隻是那會兒年紀尚小,有事被二哥欺負了就憋着,好幾次去因為二哥使絆子去遲了,惹了先生不高興,加之他隔三差五生病,就從私塾退了。
頭幾天父親還說要給他請個先生來府裡教他,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謝攸的書,他不敢亂塗,有幾次實在心癢癢了,就拿了筆寫在紙上。
偶爾謝攸會在書上題字,他的字剛勁有力,如蟄伏的雄獅犀利地穿透紙背,一筆一劃皆是風骨,比起甯沉寫的幾個圓滾滾的字實在好了太多。
甯沉學着臨摹謝攸的字,每日一副,傍晚還書時,也順便将他的字放在桌案上。
謝攸知道他每日都會去書房“偷書”,所以他會特意避開甯沉去書房的時間,以免兩人碰面。
甯沉是不知曉這回事的,但他猜謝攸應該是看過他放在桌案上的字,他明晃晃放着就是讓謝攸看的。
甯沉覺得苦惱,分明照着謝攸的字一筆筆寫的,寫出來卻是大相徑庭。
在放到第三幅的時候,謝攸在他的字旁提了批注。
他寫:模仿精。
甯沉氣壞了,他拿了筆在謝攸的字上畫了個大叉。
可是氣過以後,他看見那字又覺得有些後悔,因為謝攸的字實在好看,可是被他劃了叉以後,那字迹模糊了大半,實在可惜。
但這是謝攸先挑釁,當日,甯沉将放在桌上的幾頁紙帶回廂房,挑燈夜戰,不學謝攸了,發誓要寫出不一樣的字。
隻是他态度就不端正,趴在榻上,身上蓋了褥子,将筆墨紙硯都放在榻上了,手裡握着毛筆,一個疏忽,墨漬便劃到了臉上。
偏偏這時候圓圓也來添亂,一腳踩在硯台上,又翹着尾巴在甯沉面前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過,在紙上落下一個梅花印。
甯沉大叫一聲,伸手一把薅過圓圓,看着它沾了墨的腳丫,松了口氣,慶幸那墨沒沾在榻上。
拿了帕子将圓圓爪子上的墨汁擦幹淨,甯沉小聲訓斥它:“不準亂跑。”
圓圓睜着大眼睛和他對視,半晌,朝甯沉不滿地叫了一聲。
嫌甯沉半夜不睡,還吵了它睡覺。
本想卧薪嘗膽一鳴驚人,開始就被圓圓給攪合了,甯沉無奈地歎氣,将榻上這一堆東西收好,默默嘀咕道:“模仿精就模仿精,有一句話叫做……”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自我安慰過後,甯沉熄了燈火,先前困得打哈欠,一躺下去就陷入了沉睡。
隔日,甯沉仿得更起勁了,他連寫了兩張,連着昨夜被圓圓踩了個梅花印的一張,一口氣都放進謝攸的書房。
等待的時間實在磨人,快到亥時,甯沉往外頭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