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說。”
今日清晨,謝花朝一頭将口鼻浸在寒涼的小斧潭溪水裡,再猛地一甩頭,任分明的水珠子順着臉上的輪廓滑下。
她蹙緊了眉尖,整個人跟蔫了吧唧的嬌花一樣:“這天都還沒完全亮,她不睡覺也就算了,怎麼還要折騰别個呢?”
沈扶瑤捏着手帕,慢吞吞地擦臉:“師尊作息規律,每日睡得早,而天蒙亮就醒了,的确比常人要早一些。”
謝花朝搖搖頭,感慨這同一副身子,卻與之前的作息泾渭分明,“話說這世上竟真有換魂之事,實在是好生神奇。”
沈扶搖微微一笑:“或許吧。但不管如何,我們也算是偶得機緣,熬出頭了。”
謝花朝愁眉不展:“那也未必,我有兩點意見。”
“什麼?”
“第一點是,這人不甚親和!”她鼓起腮幫子,“我昨日建言,師尊這個稱呼實在讓人有陰影,為了親昵一點,能不能喚她别的——”
沈扶搖:“被訓了嗎。”
謝花朝眯眼道:“被訓得很慘。”
沈扶搖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第二點是,自從拜師以後,她就跟個宮裡的太後娘娘一個樣,每日還得向她請安晨昏定省,缺一不可,少了又要被訓……天曉得,我就算是給我家太奶上香都沒這麼勤快!”
沈扶瑤笑了笑:“這些小事,便順着又怎麼了。”
謝花朝一瞅她,眼底更露了幾分同情:“對了,你還得和她睡在同一張床上,這太可憐了,簡直太可憐了!身旁躺這麼一大尊金枝玉葉,你怎麼睡得着的?”
“你什麼時候過來陪我睡覺?晚上還能一起講故事呢。都怪那女人。”
沈扶瑤沒理會謝花朝的碎碎念抱怨,她覺得師妹太幼稚了。
強者一般孤高,能容許人靠近,這是多麼珍貴的機會去模仿學習。
可憐?這可是她的運勢,她得要好好珍惜。
她對着潭水一直照着自己的倒影。手裡取出一根木簪,以指為梳,将長發挽起來。
她反複糾結了很久,鬓發本想梳上去的,隻是若有所思地盯了一會兒,下意識想起湛淩煙卻不是這樣盤頭發的,又覺得放下來更好些。
她拿不定主意,撫着臉龐問謝花朝,“你瞧瞧,怎樣好看?”
謝花朝靠近瞧了瞧:“還行,我幫你調整一下……”
眼前來一隻手。
沈扶瑤頭皮猛地一松,墨綢子一樣的長發撒開,錯愕地鋪了她滿臉。
那謝師妹眉眼彎彎,古靈精怪地一笑,竟是一把扯了她的簪子,攥在手裡往後跳開,“這樣最美咯?”
“不皮是要了你的命!”沈扶瑤起身來,她挽起衣袖,挑了眉梢,便去扯謝花朝的手:“誰要跟你頂着雞窩似的去見師尊,再晚些便要遲到了,我且看她怎麼訓你的——給我!”
“就不給!”謝花朝笑吟吟的,自不讓她輕易奪回。兩師姐妹打鬧起來,一路追追趕趕,就這樣下了後山,腳尖踢過的草叢裡跳出了好幾隻蟋蟀。
隻是卻沒想到,一時鬧得太過火,沈扶瑤在意識到到了什麼地方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了,正巧她拽着謝花朝的衣袖,兩個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沈扶瑤低斥道:“停,停……”
謝花朝也回過神來,臉色刷地一下子十分精彩。
白衣素服的女人,正坐在竹屋的窗前描摹符咒。縱然衣冠簡樸,她執筆的模樣高潔又端莊,垂眸時側臉顯得更冷了幾分,一眼掃過來簡直不怒自威。
尤其是……掃過兩個都是散着亂發還撞在一團的徒弟們,正非常不雅觀地怼在她敞開的窗子前。
那威壓,老重了。
沈扶瑤被她瞧見了這副模樣,隻怪自己剛才和謝花朝如小孩一樣打鬧,又惱謝花朝調皮得很。她臉上微微紅着,調整着呼吸,連忙一手把木簪拿過來,離謝花朝遠了點:“師尊……”
謝花朝眨眨眼,臉上的笑容還沒歇下,隻是看了湛淩煙那張冷臉,又一時笑不出來,尴尬道:“哎呀——您早?”
湛淩煙放下了筆,皺眉道:“昨日才和你講過規矩,玩起來忘性比天大?”
隻是出乎意料地,今日湛淩煙卻沒有揪着這事訓她,隻這樣不冷不熱地提了一嘴,話鋒一轉:“接下來幾日,你們不用日日過來了。”
謝花朝心裡一喜,這女人怎麼突然良心發現了?!
結果果然隻是暫時的。
湛淩煙道:“我會帶着施寒玉下山一趟,不會很久,但也不保證明天早上回來。你們二人年紀大些,有空記得關照一下樓望舒,别因為貪玩把自己餓着。知道了嗎?”
謝花朝聽着就覺得沒趣兒,“哦,去吧。”她才不想和施寒玉一起下山去。
沈扶瑤不由得握緊了木簪:“師尊不熟悉這裡的地貌,而施師妹應該不太懂這些。不如由我帶着您去如何?”
湛淩煙曬幹了最新寫的一張符紙,順手關小了窗子,免得風來把符紙給吹飛。
她不置可否地挑了眉,目光落在了沈扶瑤攥緊的手上,似乎還在考量:“你願意去?”
沈扶瑤微微放松了手指,點點頭:“嗯。”
…
湛淩煙收回了目光,清淡地“嗯”了一聲,“也好。那你收拾一下。”
沈扶瑤臉上的笑意明顯真心了幾分:“是,師尊。”
其實湛淩煙下山,一個人當然也可以。隻是她知道施寒玉那孩子從來自閉,如果有外出的機會,她當然是更傾向于捎上那條小龍去見見世面。
轉念一想,那龍兒也未必喜歡去坊集這種鬧哄哄的地方,上次肯陪她去梅骨峰,已經很是勉強了。
而沈扶瑤這話說得有理有據,湛淩煙就答應了她,也免得她們師姐妹關系更加惡化。
“師尊,我們去山下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