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殺意。
凱洛特是個很神奇的人,即使帕茜再如何珍惜她的天賦,認可她的實力,也很難不承認自己直到今天也還對她保持着警惕。
凱洛特沒有否認自己曾經做過帕圖西亞的苦力,也從未和她們談論過有關帕圖西亞的任何事。
縱使帕茜有心套出點什麼,有關凱洛特的身份、來曆,還有那副天賦強到過頭的身體,在凱洛特一視同仁的冷漠表情中,一切都無從問起。
她們可以忽略掉她的身份,卻很難對她來時那輛馬車置若罔聞。
帕圖西亞、僅僅是說起這個名字,就會令如今的什諾特人痛心。帕圖西亞原本屬于楓琴,受到還是郎布爾帝大貴族時期的家族管理。
這片塞拉山腳下的大地順着歌力諾河向南,在與赫翠亞的交界線上孕育出一片生機。帕圖西亞有許多山脈,不如塞拉山高,卻比塞拉山更加美麗、豐饒。
更直接地說,這裡的山能開采出黃金。
随着外來者加入開墾,她逐漸成為了北方最繁華的一部分。
财富會帶來欲望,亦會讓有權者野心膨脹。
帕圖西亞最終選擇獨立。
帕圖西亞宣布與楓琴郎布爾帝家族劃清界限的那天,尚且屬于北境的騎士們正在翻過塞拉山,在更北部的楓琴國土地上開展救援。
北國塔在遙遠的世界邊境開始變得寂靜,女神建立的塔正一座接一座地喪失溫度回音。
寒潮席卷了楓琴的全部國土,除了一小部分的家族村莊,其他的土地幾乎全部被掩埋。
這冷風無法越過塞拉山,無法到達更加遙遠的帕圖西亞。卻因此令楓琴在可怖的風暴之下泯滅。
竭盡全力,幾乎損失掉所有騎士的郎布爾帝公爵回到塞拉山。希望獲得領地内富裕拾金人幫助的她,卻收到了帕圖西亞已經獨立的消息。
作為那位老公爵——已經死去的最後一任郎布爾帝的女兒,赫碧昂從來沒想過原諒。
帕圖西亞也得到了她的果,幾乎和楓琴以同一種命運死去。
人的力量比她想象的更加渺小。
但欲望一層一層地疊在她的面前。
即使赫碧昂想要忽視,帕圖西亞這個詞語卻還是一如既往地出現。二十多年來未曾中斷過。在她每一次想要遺忘的時候恬不知恥地出現。
帕圖西亞不幫楓琴才是常理。
赫碧昂知道這個道理,但道理沒有辦法将她的恨洗幹淨。
帕茜想起幾日之前。
赫碧昂讓埃格尼斯隊長與她一同下山,她們表面對外透露是為農忙的村莊和正在開辟的礦脈而去的,實際上,這次出行是為了再探查一次運送凱洛特來的那輛馬車有沒有留下其他的痕迹。
雪化開過後,土地才遲遲地暴露在她們面前。塞拉山夏季擁有的時間太短,溫度太低,不足以讓土層解凍。
雖然藏在凍土中的冰屑有好幾米深,但雪總算離開了她們。
這下總算可以看到泥土上的信息了。
沒白來。
赫碧昂找到了帕圖西亞商隊攜帶的密函。它從塞拉山山頂的宅邸中寄出,向隐瞞行蹤的偷渡客透露了塞拉山的秘徑。
這東西藏在屍體的口袋裡,要用火燒才能顯露出字迹,一不小心就會連着信紙一同燒掉。赫碧昂在翻倒已久的馬車遺骸面前,讀這封從自己家園中寄出的信。
她看到寫信的人教偷渡客們如何走進這座山,又如何躲開騎士隊的耳目,從另一條路離開塞拉山。
這條路的終點指向哪裡她不知道,但她能認出上面寫清的時間,能認出……
她在告訴帕圖西亞的人,要挑家族無法巡視的時間進山。
“在春雪落下之後,豐水期到來之前。你們隻有兩天時間。”
“她”對一切都很清楚。
若不是從王城來了信,若不是那輛馬車的車輪被折斷。
或許神不知鬼不覺中,已經有人站在她的床邊,對她舉起劍——斬下她的頭顱,燒毀她的家園。
這不是普通人能夠了解到的東西,也不屬于普通侍從能夠接觸到的範疇。信鸮在果妮的手裡,她曾為帕圖西亞工作過,家人死在那裡;果妮受瑪麗管理,她是朵萊尼的家主,是那赫那斯的女主人。
她在那一瞬間産生了太多太多的想法,最後隻留下一個念頭。
唯有利益,能使一切面目全非;
唯有權力,能将一切就此終結。
……
帕茜收回視線。
在拉普托爾家中長大的她何嘗不明白其中緣由?
隻是她比起赫碧昂多了太多的猶豫和膽怯。
她想,就算如此,也還沒造成嚴重的後果,一切都可以再來。隻要她們不再提起,就像佑莉這次做的那樣。
就還能維持表面上的平靜。
“——帕茜!”
帕茜從失神中驚醒,她起了一背的汗,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再看清那人的臉時,才發現那不是果妮。
埃格尼斯一臉疑惑地問:“現在集合,你發什麼呆?”
“沒有,”她嗫嚅道,“抱歉!隊長!”
帕茜朝隊伍跑去。
隊伍中,紅發的女孩背影筆直地站着,她的頭和脖頸沒有任何動作,就好像隻要隊長不下令,她就能一直這麼站下去。
好像一輩子都不會作出背叛這種選擇,始終把堅毅的一面展示給所有人。但帕茜知道,在馬車翻滾在雪原的那天,她眼裡載着的是警戒和恨。
帕茜不相信恨能如此迅速地轉化為忠誠,就好像她不敢承認,多年的忠誠能在一瞬間露出地下的恨意來。
如今統治着帕圖西亞的是南域來的一位神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