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人沒有再說話,佑莉想,自己是不是說得有點太過了,鹿珊或許是個好人,自己不應該那樣刻薄地說出這樣好像在責備她的話一樣。
而且細想來,鹿珊似乎沒有做什麼。
除了态度不明朗,說了幾句讨人厭的話以外。好像真的沒有做什麼。
瑪麗對她的教誨突然開始在她耳邊響起,她告訴佑莉,作為拉普托爾家族的小姐,你要學會謙遜,對下人要足夠矜持。
不可以用粗魯的話對她們,但也不能讓自己顯得軟弱。
‘我應該道歉嗎?’她想,‘鹿珊畢竟是來保護我的騎士,我這樣鬧性子,是不是真的不好?’
“你說的有道理。”鹿珊笑道,“我确實不夠喜歡你。”
一句話紮進她矛盾的内心之中。讓佑莉一瞬間喪失了思考的餘裕。
佑莉:“…什麼?”
鹿珊懶洋洋的冷漠聲音響起:“我的意思是,我不會像其他的女仆那樣陪你玩大小姐過家家,我很忙,有一大堆的事要處理。”
佑莉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她的手指下意識地抽動,好像在防備什麼一樣。
瑪麗的聲音還在她耳邊回放。
‘要高貴,要擺出自己的姿态……’她學着那樣對自己說,‘作為拉普托爾家的小姐,你不能失态。’
鹿珊:“你不能讓每個人都為你放慢自己的速度吧。”
佑莉想,她說的其實有道理。
雖然自己在回避這種想法,但它總是會在深夜的時候從自己的腦子裡冒出來。
但是……
“你差不多是時候讓我離開這裡了吧?”鹿珊聲音中夾着一絲笑意,諷刺什麼似的,“為什麼還不趕我走?”
佑莉突然清醒過來、
趕她走?
什麼意思?
佑莉:“你真的很奇怪。”
“為什麼這麼說?”看不到臉的那個人好像是在笑一般問她,“你怎麼會這麼想?”
她一直在嘗試激怒自己。
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在這樣做。
她的手法很拙劣,但突出的演技又掩蓋了這一點。
佑莉險些沒有察覺到,她突然覺得懊惱,明明應該早點察覺到她在用激将法。
這樣自己才不會糾結這麼久!
“你的目的就是離開這裡?”佑莉問,“離開我的身邊?”
鹿珊沉默了片刻,說:“對。”
“為什麼?”她問,“雖然你說你并不是不喜歡我,但為什麼會用這種充滿惡意的方式對我?”
鹿珊忽然沒有說話了。
她從門闆後面走出來,雖頂着光,面容卻也足夠陰暗。
“我說錯了,”她穿着騎手服,身上裝好了铠甲,腰間配好了劍,“收回剛才的話,我很讨厭你,所以一刻都忍不了,隻想快點離開這裡。”
她咧開嘴,眼神裡絲毫不見笑意:“我以為你這樣的小姐,第二天就能投降呢。”
這是佑莉第二次,正式地觀察鹿珊的樣貌。
她的睫毛又密又黑,順着眼睛的弧度向上飛去,那雙像融化了焦化的糖漿的眼瞳,在這上挑的眼線中失去了原先溫柔的色彩。
讓她顯出完完全全的攻擊性來。
挺直的高的鼻梁,像她的劍鞘一樣,不見一點猶豫地走向唇珠翹起的地方,鹿珊的下颌線不像帕茜那樣明顯,卻總愛仰着頭看人。
所以佑莉總是會看見她掀起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嘲笑着自己對手的上唇。
即便如此,佑莉還是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絲遲疑。
佑莉在這瞬間明白了,鹿珊為什麼一定要纏着自己,為什麼一直在她的周圍徘徊。
她不敢越過帕茜、或者說“小姐”的指令獨立離開莊園,去做那所謂的“一堆工作”。
從本質上來說,她和其他以刻薄為樂的人不一樣。
她不想宣洩什麼,鹿珊·法缇娜的行動有具體的目的。
“連教堂裡那些人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佑莉喃喃道。
“什麼?”
佑莉眯着眼睛看着她,片刻後趁着她不注意,從書房中跳出來,擦着鹿珊的身子跑出去。她跑到自己的鞋子旁,套上它後,特地扭頭看了一眼鹿珊。
而假扮刻薄女孩的鹿珊·法缇娜騎士,正傻眼地看着這隻迅捷的兔子從她身邊逃開。
“等等!”她扭頭想要追上來。
然而佑莉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她一邊跑着,一邊充滿“惡意”地想,你不是想要離開這裡嗎?
在沒有我的許可之前,你鹿珊·法缇娜,别想踏出這裡一步!
她悶頭猛沖,一下子撞到另一個人懷裡,佑莉正生氣,又害怕鹿珊追上來,這人怎麼好巧不巧擋在她的面前。
她一臉怒氣地擡頭:“你怎麼不看——路……”
一雙略帶驚訝的金瞳在她眼前一閃而過。
佑莉這才發現這人捧着自己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佑莉臉上的怒意漸漸消失,而後變成了一種凝滞和尴尬。
“怎麼是你啊,”她說,“凱洛特,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凱洛特:“昨天晚上,和法缇娜騎士一起。”
她回想了一下,随後道:“我跟着其他的騎士一起回來以後,被要求先去整理裝備,等這些事結束,你已經休息了。”
佑莉輕咳了兩聲:“你沒有必要和我解釋這麼多。”
她想,自己既沒有要求凱洛特到這裡之後第一時間來找她,山上那件事結束後自己也很少遇到凱洛特。
凱洛特應該和騎士隊的隊員們更親近才是。
佑莉想說點别的,扭頭的時候才發現凱洛特的手還在自己肩膀上。
佑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