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一人拿一個,有消息了馬上通電話啊!”
劉姐從木櫃裡翻出了三隻手電筒,一人發了一隻。
電筒一看就有些年頭,表面的鐵皮上的白細劃痕和蜘蛛網一樣,人手握住都能感受到尖利的凸起,就連前面的玻璃也已經與凹槽脫離,指頭按在上面還能咔哒咔哒地挪動,鎢絲燈昏昏沉沉的,有時電壓不穩,燈光還忽閃忽閃。
唐成安按下側面的開關試了試,也算勉強能用。
聯想到李夢那次經曆,她不禁納悶——這一個兩個、老的少的怎麼都喜歡大半夜鬧失蹤呢?
劉姐這會兒着急得直跺腳,擔心老太太萬一一個不小心磕了碰了的,這年齡已經擺在這了,可經不起瞎折騰。
唐成安耐心安撫她的情緒,讓她先别着急,在家等等看老太太會不會自己回來,她和魏尋、周勝天三個年輕人出去找找。
劉姐也擔心他們三個,臨走前反反複複多交代了幾句,滿心憂愁地留在家裡打轉。
小村莊不比鎮裡,道路旁邊連路燈都沒有,到了晚上就黑燈瞎火的,什麼都看不見。
吱吱作響的手電仿佛随時要罷工的脾氣,一會兒亮一會兒暗的,找人的難度更大了。
“這老太太好端端的發什麼脾氣,還學年輕人離家出走了……”唐成安找了許久也沒見蹤影,便有些不耐煩地自言自語。
等等,發脾氣?
她忽然想起,老太太今天早上還确實因為金桔的事發了大脾氣,她會不會真信了周勝天說的話,一個人跑到山上砍樹去了?
反正馬路上、田地裡她找了一個小時都一無所獲,不如換個思路,去山上碰碰運氣。
幸好這裡地勢不高,說是後山,其實也隻是個略高的小土坡。
得虧唐成安小時候可沒少和唐成泰一起鬧騰,兄妹倆經常一有時間就跑去北邊的山上比賽。
北邊的那座山在當時可是有“南州珠峰”的美名,不務正業的兄妹兩人來來回回爬習慣了,氣都不喘一下。
對比之下,現在的這座山對她而言可謂是大材小用了。
她一路扒着附近的樹枝,不斷用鞋尖試探前方,借着手電微弱的光線慢慢爬到了山腰處。
忽然手電的燈光被什麼東西反射地閃了一下,唐成安往那塊一照,才發現扛着鋤頭坐在地上的老太太。
這段時間天氣熱,山上草木茂盛,蚊蟲也多,老太太估計是被咬得受不了了,坐在地上直撓。
“奶奶,您别撓破了,我這有清涼油,先将就着搽搽吧。”
唐成安打了電話跟其他人報平安後,扭着身子艱難穿過低矮的灌叢,走到老太太身邊,打開身上帶的龍虎清涼油為她細細擦拭。
老太太見到小姑娘大晚上特地來找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卻又放不下面子,嘴硬說道:
“怎麼是你?我還更希望今天上午那個黑不溜秋的男孩子來呢。”
“他那麼黑,大晚上的怕吓着您呀。”唐成安聽出了老人的别扭,識相地給她個台階下,“您這麼晚來這幹嘛啊?”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被騙了,老太太生氣地撅起個嘴說:“還不就是因為那個黑黑的男孩說這山上有金桔樹嗎……”
唐成安看着眼前這個頭發花白的老人,居然還帶着小孩子較真的稚氣,那樣單純可愛。
她不太忍心繼續騙下去了,猶豫半天,還是決定向老太太坦誠相告。
“奶奶,其實您家的事我們都知道……”唐成安說得很慢,時刻觀察老太太的反應,“我覺得,思念一個人是不應該毀掉他所有存在的記憶的。”
“哈哈哈哈……”本來很傷感嚴肅的對話,老太太竟然不明就裡大笑不止,唐成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被老太太出乎意料的反應吓到腦子一片空白。
“哎呦……”老太太抹去溢出眼角剛剛笑出的眼淚,語重心長輕拍唐成安的肩膀,“你以為我砍金桔樹是因為我看到它會聯想起我兒子,因此感到傷心?”
唐成安不知道怎麼接話,老太太說的這幾句完全是意料之外。
應該是笑夠了,老太太氣息逐漸平穩下來,臉色卻變得不再和藹,換上一張面目可憎的表情:
“我怎麼可能為了個畜生傷心呢?”
唐成安像受了巨大沖擊一樣一臉茫然,遲遲沒有回過神來。
老太太看見唐成安眼神裡的震驚和困惑忍俊不禁,繼續同她解釋:“我砍金桔樹确實是不想看見我兒子,那是因為我不想看見他即使死了,也成為小劉的枷鎖。”
老太太平時說話時時刻刻都仿佛在吊着最後一口氣一樣虛弱,但此時卻說得咬字清楚、中氣十足,眼神裡是怒火和決絕。
劉姐與她丈夫是在外務工的時候認識的,那段時間他還算勤懇,工作也認真,劉姐看中他的上進,便答應了他的求婚。
劉姐不顧一切遠嫁過來,為人體貼賢良,這些年一直都把老太太當作親生母親,盡心盡力照顧一家人。
可這樣幸福美滿的家庭并不能讓劉姐丈夫知足,反倒成了他堕落的資本。
那個不知羞恥的男人從此以後成天不着家,糟糕的品行次次屢教不改,喝酒賭博先不說,居然在外面尋歡作樂,不曉得找了多少個小三小四。
要不是老太太當時親眼看見,他還指不定诹出什麼荒唐話聯合他的狐朋狗友狡辯呢,有時甚至還想借此挑起婆媳大戰,絲毫沒有悔意。
種金桔讓南州發了财,當然也包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