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成安這下哪裡還有别的心思,立馬把剛才的疑問抛之腦後,悶頭嗦起粉來。
鮮香的醬汁和爽滑的米粉一口下肚,唐成安的吃相可謂慘不忍睹。
“老闆,你的手藝還是沒變。”唐成安嚼了半天才把嘴裡包着的一大口炒粉咽下,對着豎起老闆大拇指口齒含含糊糊地誇獎。
“你們也沒變啊,還是原來的兩個人一起來吃。”老闆手上工作沒停,低頭輕笑,“不過魏尋倒是好長時間沒見,這是為什麼又回來了?”
如今不比從前,進入新世紀後,城市發展越來越快,是南州這個小縣城跟不上的節奏。
年輕人不願待在一眼就能望到頭的小地方,紛紛選擇定居大城市,南州便成了老年人的居住地。
唐成安因為家庭的緣故,即使是當時難得的一本大學生,卻也不得不留在這裡。
而像魏尋這種無牽無挂,本來擁有大好前程卻依然返回故鄉的年輕人,反倒變成了大家眼裡的愣頭青。
“老闆你可别小瞧他,”唐成安激動得拍桌子站起來,“他是回南州創業的喲!”
“來南州創業?”老闆停下手裡的活,聽得一頭霧水。
唐成安:“是啊,隻有南州發展起來了,才會有更多的人回來吃您做的炒粉呀。”
老闆聽後笑開了花,唐成安也跟着沒心沒肺笑起來。
魏尋見面前的少女笑意宴宴的樣子,雙眼定定地看着她。
其實當初他決定要從北京回來,身邊的很多人都不同意,包括向才申和周勝天。
當他依舊不顧一切回到這裡,卻發現自己俨然成了一個陌生人。
如今的南州隻想成為一個甯靜安和的小鎮,而魏尋創業改革的心思無疑将會掀起滔天巨浪,因此幾乎所有的拜訪最後得到的都是拒之門外。
質疑和誤解一次次讓他自我否定,他的精神也日漸消耗。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孤注一擲的博弈賭上的是整個南州。
隻是還好有唐成安,她支持他,也理解他。
沒錯,隻有南州發展起來,才會有更多的人回來,也會有更多的人留下。
魏尋心裡暗暗加重了這句話。
炒粉的香辣令微涼的夜晚也熱鬧起來,攤子前的三人有說有笑,把南州的一切都拉回了十幾年前的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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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擔心的事情還是意料之中爆發了。
自從前一天晚上人事部拟好裁員公告并下發至每位員工手機裡,第二天樂興便烏泱泱擠滿了人。
被辭退的,替人打抱不平的,單純湊熱鬧的……一個個人頭擠人頭,一大早就到了門口讨要說法。
前段時間員工大會上唐成安熱血沸騰的演講,正巧為這次起義煽風點火,那些毫無征兆被辭退的員工一擁而上,把唐成安的辦公室堵得水洩不通。
門外是看好戲偷笑的其他經理,門内是百口莫辯慌亂的唐成安。
“我還以為你本事多大呢,當初信誓旦旦地做擔保出風頭,現在卻把我們大家夥都拉下水,你這個丫頭怎麼這麼沒良心啊!”
之前在酒店碰面會互相打招呼,相處起來也算和氣的人,現在卻變得歇斯底裡,隻要看到唐成安辦公室裡有什麼東西就拿起摔碎用來洩憤。
男男女女圍在唐成安身邊劈頭蓋臉、不留一絲情面地責罵,逼得她隻能楞楞站在中間不知所措。
也許是受其他人的怒氣感染,這些人越吵越兇,其中不知道是誰一時被怒火沖昏了頭,直接朝唐成安扔了一個破損的易拉罐。
鋒利的裂口直直在她額頭上留下了幾公分長的傷口,滾湧出的鮮血沿着頭骨滴落在眉毛上,把附近的人都吓了一跳。
眼見真惹出了事,他們反而隻顧後退,兩眼四處張望,極力想要撇清幹系。
唐成安隻得自己忍着疼痛抽出幾張紙壓在傷口上止血,不料紙巾太過幹燥,一拿起來就撕扯着傷口,讓人發漲地疼。
不知道是因為剛才的吵鬧聲太大,還是額頭出血讓她有些發暈,唐成安隻覺得耳鳴的嗡嗡聲越來越響。
穿過她的耳鳴的是魏尋帶着怒氣的一字一句:
“我已經報警了。”
恍惚間,面前已經是把她死死擋住的魏尋,他面對兇惡的人群,背影沒有一刻動搖。
小林也不知不覺趕了過來,顫抖着雙手用濕紙巾輕輕擦幹淨了周邊的血迹,穩穩扶住唐成安走去醫院,三人這才得以逃離那個是非地。
護士很快便處理好了傷口,好在易拉罐沒有生鏽,所以傷口并不嚴重。
但是小林卻被那血淋淋的場面吓壞了,抱着唐成安痛哭起來,遲遲不肯放手。
結完賬的魏尋臉色鐵青,皺着眉頭悶悶地走到唐成安面前:
“要不是小林打電話給我,我都不知道這件事居然鬧得這麼大,”魏尋直挺挺地站着不肯坐下,手裡的賬單被攥成緊巴巴的一團,“老闆呢?其他經理呢?為什麼他們隻怪你一個人?”
唐成安知道此刻的魏尋比她還生氣,趕緊安撫道:
“哎,誰叫我之前員工大會上硬要逞強做擔保,這下能力不足害得他們突然沒了工作,要找人發洩的時候不就是我來首當其沖呗。”
其實突然被辭退,這事放在誰身上都不好受,家裡上上下下一夜之間沒了着落,一時間亂作一團,不知道是應該生氣還是着急,從而讓人幹出過激的舉動也能理解。
她會生氣,但并不責怪。
唐成安隻是覺得,原來她想保護所有人的想法是如此幼稚。
在弱小的現實面前,逞強就是一種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