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破灰白的房子棟棟齊整,一樣的高,一樣的舊。方方正正好似将人困在其中,走不出。
外邊缺磚少瓦,裡邊牆皮剝落,地上一塊塊落下的石灰白斑,散成粉,不拉線開燈也明顯的突兀。地上紅磚凹凸不平,腳踩上,還翹起。啪一聲,砸地飛一腿灰。
說好聽些,這簡直就是曆經百年炮轟,滄桑不塌的奇迹!古味猶存。
直白點,老破屋。架梁立地的木頭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斷了。
朝裡看一片漆黑,光照不進,誰知道會不會有詐騙同夥蟄伏在角落?
陸柏川定在門口不動,曾東來生拉硬拽。進屋先開空調,呼呼噴一臉黴味的熱氣,吹得整間房子更潮。
陸柏川從小錦衣玉食,哪見過這種狀況?
陌生的新奇感蕩然無存,他甚至無從下腳。
好不容易哄得陸柏川找位置坐下,曾東來一拍腦袋:“壞了!我把小季忘了。我得去下車站。”他急匆匆出門,臨了生怕陸柏川會逃,接連囑托,“你在這等等、等等我哈。”
陸柏川艱難地朝他點點頭。
他懶得說,更懶得動。屋外聒噪蟬聲已經替他咒罵。
曾東來好心地替他關上了門,不知道這裡空調制冷效果差,屋内反倒更熱。
陸柏川熱到手指不想動彈,徹底放棄思考。緩了半天,他拿起書包。
現在走,不過搭上兩天時間和一張機票。再耗下去……他心裡打着算盤,門門清。
可手抵在沉重的木門上,遲遲不推開。
回去又做什麼呢?
好不容易自己做出了決定,就這麼輕易放棄了嗎?
他反複盤問自己,不得解。
焦慮,煩躁,極度的壓抑。
諸般情緒受熱膨脹,快喘不上氣。
嘎吱——
木門搖擺,一聲清脆的響。
提包的手緊攥,骨節泛白。陸柏川狠下心,正要用力一推——
“你好?裡面有人嗎?”
門從外拉開,一線天光漏進。門口站着一個人,屋内不曾照到的光盡數灑在他身上,白得耀眼,好像融為一體。
灼眼。
他往裡走,帶着風,清涼的,有薄荷香。
越近,越清晰。
白色的短袖,外面罩着一件花襯衫,卻不及他顔色好看。他像蝴蝶,輕盈。随風靈動。
見到陸柏川,他吃了一驚:“嗨,你好。你在裡面怎麼不說話?我還以為沒人。”
他拖着行李箱,骨碌碌響。聲音停了,是為被眼前的破敗震驚,他滔滔不絕開始吐槽:
“我天啊,我就說這地址怎麼那麼難找。摸索了半天,我一直在問路,虧得我聰明。不過這年頭能找到這地兒也是厲害。”
開始還有些不滿,眨眼煙消雲散,後一句感慨像是出自由衷的崇拜。他下颌稍稍揚起,一臉待誇讨糖的孩子氣兒。
這麼快就适應了?
陸柏川别開眼,眉頭深鎖。忍不住問:“曾東來呢?他不是去接你了嗎?”
“哈?可以直呼大名嗎?”眼前人略微吃驚,眼睛不停眨巴,睫毛像小扇子,“裡面好悶,你是不是很熱?”
陸柏川這才注意到他方才語氣有點沖:“抱歉。”
“沒事沒事。”那人擺擺手,“曾導去接我了嗎?他手機欠費,聯系不上,我就自己打車來了。完了,可能剛好岔開!”掏出手機哒哒發消息,手還不停地揉鼻子。
他們剛剛為什麼不打車呢?還欠費……陸柏川旁觀,一時間心情複雜。
阿嚏!阿嚏!阿嚏——
一連串的噴嚏打斷思緒,陸柏川迅速從包裡掏出一包紙遞去。對方擡頭,眼裡淚花閃爍,多少帶點感動的意思。
接過紙巾,兩隻手維系在一方小小的紙上,陸柏川先松開。
“謝謝,你真體貼。”這也能誇?陸柏川從未收到的誇贊,“我有鼻炎,這裡灰塵太多……你手裡拎着包要出去嗎?”
“沒有。”陸柏川不動聲色把包搭在行李箱上,“我拿東西。”
手裡卻是空空如也。
目光随陸柏川動作移動,那人笑眯起眼,小狐狸一樣,又朝裡面陰涼處走,大剌剌往地上一坐。還招呼陸柏川一塊兒。
不髒嗎?
陸柏川沒有問出口,慢吞吞挪過去。
“是不是都沒自我介紹?那我們重來一遍!”他仰着頭,秀氣挺拔的鼻子泛紅。兩邊眉毛一擡,自得有如在度假。
他說:“你好呀,我是季之漾。你就是曾導說的另一個男主吧?你叫什麼名字?”
盈盈笑意盛不住。
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