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一共兩間房。
曾東來喝得爛醉如泥,一身臭汗徑直一躺,占了其中一張床。
雖然不知道他原本怎麼安排,但就算他現在立即爬起來,把床讓出,陸柏川和季之漾都會糾結是隻換床單就好,還是連着墊被一起換。
對視尴尬笑笑,季之漾提議先去洗澡。
兩個人一通好找,幾度路過,最後季之漾顫巍巍地指着裡屋朝外突出的一個棚,不敢置信地說:“不會就是這個吧……”
最多不超過兩平米的地方,白色的雨布圍了一圈,上頭通了根水管,接着生鏽發黑的水龍頭,纏挂在牆上,正對泛黃歪扭的馬桶。
“我以為這隻有馬桶的。”季之漾無語凝噎。
他家境雖不如陸柏川,但從小到大衣食不缺,沒吃過什麼苦。更不必說在這種環境裡生活。打掃衛生的時候他們随便看了兩眼,都沒注意。
陸柏川轉身就走:“我們出去住。”被季之漾拉住衣角。
“這樣不好吧……”季之漾不松手,認真分析,“電影開拍之後,我們估計還是得住在這,早晚得适應的。”
陸柏川垂眸盯着他的手,沉默良久,直到拽住衣服的力氣松了。
季之漾兩個食指不住相碰,張口僵持兩秒道:“不然我先去探探。”他還有心思開玩笑,手比了兩個“八”,指指浴室,一溜煙兒跑沒影。
雖然陸柏川不明白季之漾怎麼總能這麼樂觀,但他說得确實在理。
所以思索兩秒,陸柏川掏出手機,在軟件上按照價格降序開始看酒店。
最近且符合他要求的一家,距離十一公裡。
陸柏川不解,一搜,諸多新聞報道此地——溪鎮,國家曆史文化名鎮,重點保存原有古鎮風貌和格局……
簡而言之,此地禁止開發,脫離了現代化的進程。
他不信邪,又跳出頁面去叫車。等了五分多鐘,卻沒任何一個司機接單。
手按在書包上,差臨門一腳。
陸柏川坐在廳堂,家具簡陋,共計兩桌四椅,用以上供吃飯,長條狀的木椅紅漆斑駁。白熾燈吊在頂上,他影子晃。
眼瞧着叫車軟件搜索的區域越大,時間一點點流逝,簾子後傳來呼喚。
“……陸柏川?陸柏川……你在嗎?”
龍頭裡的水滋啦砸地又止,鏽鈍擰動的細碎聲響,陸柏川身在外頭,卻好像在裡面澆了滿頭,頓然清醒。
季之漾不知道叫了他多少聲,喚回神,陸柏川取消叫車服務,應道:“我在。怎麼了?”
季之漾說:“太好了!你終于回我了!我忘了拿毛巾,你幫我遞一塊吧,謝謝。”
他們白天出門采購了毛巾,但還沒洗,陸柏川便問他包裡有沒有用過的。
“我忘了……”季之漾讪讪不過一秒,“沒關系的,随便給我塊湊合下得了……”
陸柏川從包裡掏出一塊一次性毛巾遞去。他一共帶了兩塊。
偏暗的光中,季之漾伸出手接,瑩瑩的白。他的手指不算細,但很長,一節骨節突出,此刻用力地攥住毛巾。水珠挂在上面。
啪嗒。啪嗒。關掉的龍頭漏水。好似都還在猶豫。
“謝謝謝謝!你真是太夠意思了!不過你帶了幾塊?夠用嗎?”
“放心。”陸柏川别看眼,咳了一聲。
季之漾便如他所言,開始擦幹。
僅隔着半透明的簾,他的一舉一動一覽無餘,整體的輪廓卻是朦胧的影。遐想的空間。
好像人多就熱,陸柏川坐得更遠。
季之漾從裡面走出來,身上味道變了。他一身水汽,檸檬清香取而代之,屬于今天剛買的肥皂。
拿了個新盆放髒衣服,季之漾好心提醒陸柏川:“裡面挂了塑料袋,應該是幹淨的,可以放衣服。髒衣服的話,你自己看着辦。”
陸柏川嘴上都說好,實際手忙腳亂根本一句也沒照着做。
地是髒的,水是涼的。他沖了個澡,前所未有的快。
問題聚焦到今夜。
房間裡隻有一張床,該怎麼分?
剩下的那間房和曾東來那間門對門,牆上多籠了層破布,褪了色。如果說那間裡面堆滿雜物,那這間便是擠滿了家具。
本該放置在客廳的布藝沙發靠在布包磚的牆邊,孤零零,上頭就是漏風的窗。
不是說不能縮成一團挨一晚,但相比還鋪了涼席的床,蒸籠般的房子裡,還要汗嗒嗒黏在爛棉布上,着實凄涼。
季之漾正坐在沙發上,二手風扇架在床頭櫃上,正對着吹。見陸柏川進來,他先把人拉到風前,遞上一瓶驅蚊液,皺眉道:“你趕緊噴點,這邊蚊子多,我才發現被咬了好多口。癢死了!”
陸柏川道謝接過。噴出來的水霧無色無味,季之漾身上原本的味道也不來自這個。
“這可是我用過最好用的!”季之漾再次強調。
于是陸柏川又道一聲謝,沉吟片刻誇道:“你很有眼光。”
不知道怎麼就戳中了季之漾的笑點,逗得他直樂呵,手把着陸柏川胳膊笑彎了腰。
“你這個人,好悶!還不如不誇。”
看陸柏川還頗為認真地贊同點頭,季之漾笑半天才打住,有點迷茫:“你睡覺乖嗎?我感覺應該挺乖的……就是我睡姿可能不太好……今天晚上你……忍忍?”
他睫毛忽扇忽扇,醞釀許久,開口少有的忐忑。
這是該有多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