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很奇妙,有時那麼一瞬間的事,卻有如沉香,細細咂摸回味,經年又是一番滋味。哪怕回憶會自我欺騙。
季之漾不記得的事,偏是獨留給陸柏川的甜,絲絲縷縷漫溢,在重逢的那一刻,快速膨脹充滿了血管。心怦怦快撞出胸膛。
片刻的耳鳴。
如果時間停留在這個節點,對視着,天荒地老。同樣的話當年他也是這麼想的。
可好時不待,味道消弭,他困在回憶,一遍遍自問:當年的選擇是否正确?
最後陸柏川隻喃喃自語——我沒得選。
他和季之漾的關系卡在了一個奇怪的節點,好比遊戲存檔再來,想按着腳印把老路再走一遍,對方卻一臉茫然。
夜裡,沒有工作填塞,放空的大腦就開始胡思亂想。陸柏川沒有回老宅,而是去了自己名下的一處房産。靠近江邊,标準現代化的高樓大廈。
屋内沒有開燈,他俯瞰窗外江景空闊,岸邊彩燈煌煌,他的目光卻不聚焦。拇指鈍鈍劃過手機屏幕,照臉上一片白光,深凹下去的眼窩還是晦暗。
陸柏川倒出根煙,歪歪銜了半天,不點燃。煙頭含得發軟,他後知後覺點開社交軟件,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上次加上好友的招呼,想發些什麼,又忍不住納悶——我現在在他心裡形象是什麼樣的?該說點什麼合适?
他的賬号太過簡介,甚至是官方:一張白底墨點圖作了頭像,重複兩遍的名字縮寫,清空所有動态後僅剩的一條橫線……陸柏川點開了季之漾的動态。
——果然豐富。
三兩句的吐槽,随手一拍的圖,他翻了很久沒個頭。沒什麼共同好友,陸柏川也沒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有那麼一刻,那些日期旁的分享好像唯他獨有。
季之漾是好看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卻不僅僅是臉,他每每絮絮叨叨,那些圖片上虛晃的殘影,幾分生動。點點滴滴凝構他氣質直觀。初生朝陽。人總要趨暖的。
好似看不夠,屏幕漸漸暗下。陸柏川摩挲兩下,又亮,赫然見季之漾前些日子出席活動的場照。不過是裁剪的背影,色調調成了黑白,隐隐綽綽糊成一團。單調的色彩看不出什麼。
至少他現在過得不錯,他想。
在堅持自己想做的事,家裡支持,粉絲擁簇。可盯看得久了,他獨坐這百平的客廳,空曠隻影相伴,模糊生出幾分嫉恨。
嗡——嗡——
手機連叫兩聲,陸柏川沒有點開。他心裡清楚,家裡那出父慈子孝的好戲唱不膩,又該到陸清河的兒子上場了。可陸柏川不耐,又逗留片刻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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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季之漾家中燈火通明,他本人正在和葉華對接下周工作。
兩個星期前那場活動的組圖确實達到了葉華意料之中的效果,與之相應的,資源一時擁了過來,甚至需要常在家閑扣腳的季之漾挑選一二,這才能錯開時間不沖撞。
就是多少有點累人。
葉華替他接了幾家雜志拍攝,又特約一些攝影師嘗試不同風格的拍攝。她振振有詞:“你靠臉又火了一把,當然要趁熱打鐵啊。”
好吧。季之漾确實沒有什麼理由反駁,他隻是弱弱地、小聲地、懇切地提議:我想去試鏡……
實際上已經有劇本遞來,多是些深情男二、歡脫男三的角色。對于季之漾來說,番位從來不是問題,關鍵是那些劇本,從開頭看穿結尾,簡稱俗套又爛俗。
季之漾嘴上不說,心裡多少還有些追求。
曾經他和葉華争辯。不說一味堅守隻演講究深度的文藝片,他還是拗不過當時還年少輕狂的自己,扭捏着對遞本子來的葉華一聲聲重複着:不。
葉華當即笑了,問他什麼意思。
季之漾說:“這些本子不合眼緣,我想演一些我想演的。”逗得葉華直樂,問他,如果你都不夠紅,哪來那麼多選擇的機會?輪得到你挑?
季之漾一時沒吭聲。
“是,你确實有點實力,第一部戲拿了新人提名。但這其中運氣占了多少,你應該有數。那隻是個開始,你不能陷在過往的榮耀裡,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