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要趁着陰氣重,徹底将下面的晦氣激出來。
火把燒起,她在身邊繞了一圈,回頭沖徐家老爺子道,“您磕頭吧!”
徐家老頭額上貼着黃色符紙,闆着一具身體,十分緊張,慌緊的臉蛋上貼着黃符,看起來頗有些搞笑。
聽流冰海道了這麼一句,恍了一下神後,撲通一聲跪下去,砰砰的磕了幾個響頭。
火把又在墳坑周圍繞了一圈。
“看到了,徐家已經給你賠罪了。”流冰海對着墳坑道。
都知道,此時墳坑裡的不過是一具已經被蚊蟲咬的亂七八糟的屍體,冤魂早已離開軀體。
但雖然離開,此刻場景,怕是還在旁邊冷冷看着這一幕。
說完那一句,流冰海便讓徐家擡上買來的屍體。
屍體擡來後,别人退下去,流冰海一人将那女人屍體背起來。
屍體很輕,不過70斤有餘。
她大喝了一聲,“妎!”
一聲“妎”起,周遭傳來泥土松動的聲音,四周似乎又開始有小狼出沒,徐家人舉着火把,神情緊張。
“你們可以走了。”屍體落下後,流冰海對徐家人道。
後面的晦氣事,便由她自己負責便可。
徐家人聽聞此話,趕緊舉着火把攙着徐家老爺離開墳地,徐家老爺腿腳顫動着,險些摔倒,一步都不願回頭。
天色漸漸暗下來,隻剩下流冰海和小痣二人。
小痣道:“姐姐,你自己可以?”
流冰海沒理她,聳動了兩下肩膀,颠了颠那女孩屍體,然後翻身一置,女孩屍體被穩穩落入墳坑中。
流冰海戴上面罩和手套,跳入墳坑。
裡面味道奇特,隔着面罩也有些刺鼻。
她将元寶屍體的腐爛骨頭整理平整,然後擺動好女孩的位置,穩穩壓在元寶上面。
疊屍有個規矩,下面的屍體必須被完整壓住,不能露一絲骨頭。
流冰海看了看,将女孩的手、腳依次擺放好,完全壓蓋住元寶,又将元寶的碎骨頭往裡面挪了挪。
疊屍這才完畢。
流冰海爬上來。
小痣捂着鼻子,“姐姐,好臭。”
流冰海:“臭你可以走。”
小痣:“我不放心你,姐姐,以後能不能挑點晦氣事中的喜事做?”
流冰海一聽這話心裡倒是笑了,“什麼喜事?”
小痣:“比如,幫哪個名聲好的大官埋屍體啥的。”
流冰海:“大官有名聲好的嗎?”
小痣想了想,“好像沒有。”
流冰海:“走吧。”
……
回去的一路,小痣一直偷偷看流冰海。
“别看我。”流冰海道。
小痣說,“姐姐,你真好看,怪不得我展大哥喜歡你。”
流冰海沒說什麼,小痣又道:“姐姐,徐老爺子竟然給元寶磕頭,疊屍沒這規矩啊。”
流冰海冷笑了一聲。
小痣看到她冷笑,嘴角也爬上了一絲戲谑的笑容,像是知道什麼玄機似的。
“姐姐,你也知道布料店的事?”
流冰海回頭上下看着小痣,“你一個小乞丐,知道的天下事還不少。”
小痣鬼笑一聲,“姐姐,都說徐家人面和心善,可你真當那徐長項是正經君子?”
流冰海淡漠的扯了扯唇角,“都說上梁不正下梁歪,下梁不正上梁斜。徐長項若是正經君子,徐老爺恐怕也不會強|奸人家小姑娘。”
自己做的虧心事,全放到一個掌櫃的身上,也是可笑。
小痣張大了嘴巴,驚了一會兒,道,“姐姐你還會算命?”
呵……
算命不會,但穿到這個世界,晦氣事做久了,算心的事倒是了解些。
走到一半,後面叢林起了動靜,流冰海頓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怎麼了姐姐?”小痣問。
流冰海定定看了看那叢林,林子裡有動靜,一個上蹿下跳的小動物在裡面忽閃忽現,但過了一會兒,就沒了動靜。
流冰海搖搖頭,“走吧。”
小痣奇怪的看了看那片叢林,回頭對流冰海繼續嘀咕道,“徐家可不是省油的燈。”
那徐家做布料生意的時候,一直親曆善行,救助了一些無後的孤寡,博了個好名聲,但也有傳言,徐家都是為了生意,才以行善為虛名接觸一些生意大戶。
實際上,徐家在生意做大的後期,便沒再料理那些孤寡者。
但行善之事,做為情,不做為本,也說不得人家什麼。
隻是,自徐長項婚後,徐家大兒媳便辭退了店裡大部分做瑣事的姑娘,換成了男子打理店中瑣事。
這件事一直萦繞在幾個生意人口中。
再加上元寶又讓那女子與掌櫃之事浮出水面,細細想來,總覺蹊跷。
流冰海淡淡道:“我想,元寶會死死抓住徐長項的脖子,恐怕布料店的事,也不是徐老爺一人所為。”
小痣又瞪圓了眼睛。
父子二人齊上陣麼……
好團結友愛,有肉一起分,肥水不流外人田。
“所以,怎能不讓他去給人家姑娘磕幾個響頭?”
小痣半天沒說話,倆人走了一會兒,又聽到附近的狼聲,但都是遠遠的,嗷嗚了幾聲,沒有追上來。
——
夜晚、茶莊。
張若塵與管家一起喝茶。
新出的毛尖,綠的脆聲,新葉新茶,香的喜人。
張若塵給管家斟上一盞。
管家抿了一口,幽幽道,“她還在做晦氣事,竟連疊屍的事也做,膽子是真大。”
張若塵淡淡道,“她的膽子,還不是向來就奇大。”
“可她做的是徐家的事!”管家道。
張若塵一愣,手裡的茶杯微微頓住。
管家道,“徐家的事,豈是能沾染的,做了之後,還不是會被……”
說到一半,管家咔的一下,比劃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你聽誰說的?”張若塵問。
“還是小痣。”管家道,“我一直讓小痣跟着,本身,就為了看看她和那男人的關系……”
張若塵頓了一會兒,手裡的茶杯緩緩落下後,面無表情道,“他們怎麼樣。”
管家如實道,“小痣說,怎麼讓她去見那姓展的,她都不應,看來,是真有心跟他斷。”
張若塵抿了一口茶,茶葉很香,卻香到舌尖發苦。
他呵呵冷笑了兩聲,“再斷有何用,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
管家:“好像也沒發生什麼……”
張若塵擡頭望了管家一眼。
管家蠕動了半天雙唇,“前些日子,她大病了一場,聽說家裡丫頭去看了她,當着小痣的面,說了一些她過去的事。”
張若塵默默聽着,不知道管家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管家猶豫了一會兒,又道,“老奴不知該不該和主子說。”
張若塵眉頭一擰,“有話直說便是,你我二人還能有嫌隙不成。”
“那自是不會。”管家道,“聽丫頭說,那女人不敢生育,是在母家受了苛待,母親軟弱父不慈,她對父母這重身份,失望至極,不敢觸碰這層關系。”
管家本來不想提這事兒。
這就是莊主心頭一把刀,什麼時候提起來,什麼時候都痛的要命,盡管現在已經跟雲煙有了孩子,卻仿佛不是自己的孩子一樣。
張若塵望着茶盞半天沒說話。
他的心中五味雜陳,好像被人拿了一把劍狠狠的在裡面戳上了一戳。
她昔日倔強無理的樣子又在眼前浮現。
他恍了個神,又不允許自己恍神,再怎的,無後就是無後。
再怎的,她負了他,終究就是負了他。
可這心,為何就是這般痛,這般酸澀,這般硬生生挺着堅強,卻仿佛隻是一塊拼命逞強的紅磚,一個瞬間,便變成五分五裂的碎石。
張若塵黑着臉,隻字未言。
“莊主,後日她要參加鎮上的宰雞宴,您可要去看看?”
鎮上有個傳說,每年閻王都會派一批小鬼進入凡間,扮成小雞,專撿那些作惡多端的壞人去叼,如果發現誰的額頭上有被雞叼過的痕迹,那便是惡人無疑。
張若塵看着外面朗朗夜空,想到從前與她相處的種種。
人生若能重新來過,他怕是會在娶她的第一個晚上,就把她修掉,免去日後的種種煩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