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樂漪颔首,滴水不漏地解釋道:“那夜安刺史說要贈予我衣衫之時,陸少将軍你也是在場的。我與安刺史私下并無私交,還請陸少将軍莫要多想。”
陸乩野輕笑一聲,姿态慵懶地斜倚在榻上,不緊不慢道:“他若有膽量将手伸到關押你的院子裡,方才便會帶着埋伏在官道上的人将你救走。”
安昱意圖将她救走之事果然瞞不過陸乩野的眼,殷樂漪心口怦怦直跳,面上卻故作不知:“什麼埋伏救走?陸少将軍,我為何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聽不懂嗎?”
殷樂漪試圖虛與委蛇,陸乩野便偏偏要戳穿她,“你若不懂,為何話裡話外都在暗示安昱将人撤走?”
“陸少将軍莫要冤枉我,我和安昱的談話在場那麼多魏兵都聽見了,若我真的有心和安昱私傳你說的那些,他們難道聽不懂嗎?”
她将自己摘得幹幹淨淨,言下之意還有幾分在諷刺魏軍蠢。
陸乩野擡眸看向她,一雙桃花眸柔情似水,寫滿無辜,容顔嬌美動人,昳麗眉眼間還含着幾分病色,活脫脫一個弱不禁風地美人,哪裡能讓人把她和耍心眼這三個字聯想到一起。
“小聰明。”陸乩野輕嗤她,黑眸裡噙着一星半點讓她無所遁形地笑。
殷樂漪頂着陸乩野這樣的目光,便知曉自己編的這些話他是一個字都不會信的,再繼續說下去,萬一惹了他不快,他忽然反悔去将安昱捉起來就地正法也是極有可能的。
殷樂漪故意将話鋒轉到另外一件事上,“……我的那套衣衫,若按陸少将軍的說法,豈非不是安昱贈的?”
她手撐着臉頰故作沉思,沉吟片刻道:“可若不是安昱贈我的衣衫,整個鄯州城又有誰會那麼好心贈我衣衫呢?”
“總不會是陸少将軍你贈我的吧?”
陸乩野在一旁看着殷樂漪生硬的将話轉到這件事上,心中好笑,遂又将問題抛回給她,“你說呢?”
他對待殷樂漪的惡劣行徑還有前車之鑒,殷樂漪心中十分不願相信他會這麼好心的為自己準備衣衫,但思來想去似乎能在重重看守下将那套衣衫完好無損送到她面前的人,似乎也隻有陸乩野一人。
不是她所想的安昱贈她的衣衫,反而是她心中抗拒的陸乩野贈她的衣衫。
殷樂漪思及此,望向陸乩野的眼神變得有幾分複雜。
她和陸乩野雖表面看上去相安無事,但殷樂漪很難在心中将陸乩野放在一個好人的範疇位置上。
畢竟,他也是害她國破家亡的兇手之一。
但眼下殷樂漪還需要看陸乩野的眼色過活,她面帶幾分笑意,柔聲道:“多謝陸少将軍贈我衣衫。”
陸乩野不動聲色地注視着殷樂漪的神情,從他二人有接觸以來,這位公主殿下常常淚流滿面,滿打滿算的算起來,這似乎還是她第一次對着陸乩野笑。
隻是笑的實在刻意。
既為幫她舊識遮掩,又為不失禮數不得不同他道謝。
“殷姮。”陸乩野眼底的那抹笑淡去,“不會笑往後就不必笑了。”
殷樂漪面上笑容一滞,不明白自己方才又是什麼地方得罪了他。
“……陸少将軍此話何意?”
“我說你笑的難看。”陸乩野直言不諱,伸臂将馬車門推開,下車前回頭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不如哭來得有趣。”
寒風呼呼的灌進馬車内,将車廂裡好不容易積攢起的熱氣吹散,殷樂漪身子被凍得打了個寒顫,卻不及心中被陸乩野的話嗆的憋屈。
傅謹将陸乩野的戰馬牽了過來,陸乩野翻身上馬後,便聽得傅謹道:“公子為何動氣?”
陸乩野眉一揚,“我何時動氣了?”
傅謹反倒茫然,“公子此刻不正是在氣頭上嗎?”
陸乩野一愣。
傅家兄弟二人跟随在陸乩野身邊多年,自然對陸乩野的脾性十分了解。傅謹既察覺陸乩野在動了氣,那便十之八九是真的。
但陸乩野沒意識到自己動氣失态,這才是令他自己也頗感意外的。
不過陸乩野很快便想清了自己會動氣的原因,乃是安昱臨别前對他說的那番荒謬之詞讓他嗤之以鼻。
三年前,魏國的确有借和親之意和晉國休戰,休養生息。
彼時陸乩野正在前線,加上年紀與芙蕊相仿,身份也足以匹配公主,自然便成了派往晉國求親的第一人選。
但求親非他所願,他不過是受皇命驅使罷了,可到了那安昱口中,竟成了他心儀殷樂漪,非她不娶,實在可笑。
似殷樂漪這般嬌滴滴的公主,能讓他陸乩野心儀的,頂多也隻有一張皮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