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佳與自信數年江湖不是白混的，除卻她無法觸及的人事，沒什麼答不上來。

景以承讓她開了眼。

“這個......”甯佳與難為情道，“我确實不知。抱歉啊承仁君。”

景以承疑惑未得解，卻是一副開心顔，道：“欸呀無妨！小與姑娘已是我見過最博學多識的女俠了！”

四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總共見了幾個女俠？以甯别過頭腹诽。

一直閉口不言的甯展不知被誰忽然喚醒，緩緩睜了眼。

他獨坐主位，兩側包袱堆起，左手列坐以甯、柳如殷，右手則是景以承、甯佳與。

甯展活絡着緊繃許久的右拳，視線亦然向右，漫不經心道：“起先，墨......”

“墨珩那厮”頓在嘴邊，他掃一眼幾人，接着說：“珩良君是要稱‘迎柳閣’為‘猛虎堂’的。聽聞，是某位勇士提了一句——此名實在粗鄙，像是哪個土匪頭子取來壓寨的。珩良君好面子，立馬将那寫着‘猛虎堂’的紙揉了。”

幾人聚精會神，景以承尤甚，恨不能将“恩師英明”刻在腦門上，誇得甯展滔滔不絕才好。

車内的目光集于甯展一身，當中不乏有人對他所言早已了然。

“總之，就是那位步世子先定了‘聽雪’一名，其餘二者皆為效仿。至于何故如此定名，承仁君若能見到他，”甯展不着痕迹地看一眼甯佳與，“不妨親自問問。”

言語間盡是理所應當的意味，好似效仿聽雪閣者與他毫不相幹。

畢竟三大暗閣自成立始便少不了争鬥，絕無圍坐一桌商讨名号的可能。三方各命隐士百般刺探進展，最後确是步千弈首先定名。

聽雪？

甯展乍聽便覺着他裝蒜。

步千弈自視清高孤傲，彼時同為大州少君，甯展不是不能理解他拿腔作勢的姿态，因而沒将這号人物與墨珩看作同類。

可聽雪二字一出，他忍無可忍，在府中拍案鄙夷：“他個獨通輕功的武夫，扮這酸溜溜的白衣秀士給誰看呢？”

沉思默想後，甯展又覺此名似乎并非一無是處。

若旁人聞悉名号，或途徑暗閣，多半以為此乃吟詩作賦的風雅之地。

嘉墨崇文，君子堂前，鮮少有人放肆。起碼遇見甯佳與前，甯展是這麼想的。于是他效仿此法，定名青竹。

墨川那位聽了這遭，笑得合不攏嘴。

墨珩直呼步千弈那冰葫蘆裡有點兒東西：“高雅，實在高雅！步千弈狂是狂了些，但那神來之筆，本君服了！”

是否真心佩服不重要，現成的模子擺好了，隻消他依葫蘆畫瓢，豈不美？

墨珩宴請權貴，再招來滿堂歌妓，把酒定下迎柳二字，順帶将自個兒金殿的牌匾也換掉。

甯展三言兩語結了話茬，複閉目端坐。

好容易得了指點的景以承猶未盡興，卻不宜打攪老師歇息，他扭頭轉向甯佳與，低聲道：“小與姑娘，你若不乏，能否再同我講些逸事？”

許是因着踏上歸途，不久便能見到她又念又怕的師父，甯佳與精神抖擻，不厭其煩：“當然，承仁君還要聽什麼？”

景以承聞言連連搖頭，道：“小與姑娘這就外待了！依着你們江湖的規矩，就叫......景兄！或者以承兄？”

“還是叫景公子罷。”甯佳與好笑地擡了擡手，“景公子請講。”

“對了！”景以承兩眼放光，“許多年前，我在七州大典上見過步世子一回，确如傳聞，孤高寡言。都說他極少露面，如此，我們到了步溪，怎樣才能見到他？”

“景公子想見他？”甯佳與神色茫然。她轉念回思，猜想道：“因為元公子随口一提的托詞？”

聽得甯佳與用“托詞”這說法，甯展眉梢一挑。

“怎會是托詞？元兄的建議很真誠啊！不過，倒不全是因着老師的話。”景以承也不以為然，替甯展分說。他右手指天，躍躍欲試：“步世子那般不食煙火，神仙似的，卻深得人心。我還想當面向他請教呢。”

“景公子何不直接向元公子請教？他的聲望，”甯佳與猶豫地看看甯展，又看看景以承，“可比步世子高多了。”

景以承趕忙正色道：“自然要請教！如能兼而有之，不是更好嗎？”

甯佳與讪讪，不好直接打擊景以承，含蓄道：“嗯......說他極少露面，也不甚貼切。步州境内常年太平，步溪城更是無大事不許外人入城。是以若非棘手命案或烈性猛獸，無須他出面，下吏自會料理。”

景以承似是恍然，問：“像是大理寺卿？斷案卓絕？”

甯佳與搖頭。

景以承思忖片刻，又問：“像捉妖師？技藝超群？”

甯佳與依然搖頭。

“那像什麼？”

甯佳與後知後覺，她也說不出旁的。

神仙，大抵就是最契合步千弈的形象了。